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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章: 萨谟奈人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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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尔西人聚集地以东约莫四条街外,真正意义上迈入卡西多雷第一条街的转角处,有栋外墙漆著土红色涂料的建筑。它在众多意大利黄古旧建筑群中显得分外醒目,外加做了个拱劵结构的门廊,单从外观上看,黑漆漆的室内,绿色的桌灯光,很难判断这究竟是家什麽店。然而当你沿著门廊石阶抬脚走上几步,马上就能嗅到一股新鲜烤制出来的麵包浓郁香味,以及肥得让人流口水的手工奶酪的芬芳。没错,这是一家餐馆,一家给人感觉开了半个多世纪的,而实际却只开了不足二十年的餐馆,若不以外牆颜色来评判这样的一家店,实难找出有何特别之处。而你只需推开门,就会发现它与其他餐馆的截然不同。特殊之处是它的内牆,密密麻麻的墙砖上,被人写著各种留言,有一本正经的、有打情骂俏的、还有相互约赌的。用餐时你可以向店家提要求,获取一块砖的位置,写下你的大名以及想留下的任何字,但前提必须得与爱情有关。仔细去看这些留言,都是不同年份恋人们留下的纪念。

转过用餐区域来到店家水吧前,橱柜的酒架上,搁放着一张年轻男女的合影照,这会不会是店主夫妇年轻时的照片,显然不是,因为他们已经年近古稀,而照片上的男女无论穿著还是髮型都是80年代末的打扮,这张照片上的人像,就是今天这则故事的主角,店家老头的儿子,以及他那没有踏进家门的新娘。

他们家究竟姓什么我从不知晓,老头人称“拉斐”,过去也曾居住在老地街区,之后相当长一段日子,他们举家搬到了西西里的阿格里真托。若干年后,他们又重新回来Napo,并在这裡开了家餐馆。而他的儿子小“拉斐”,在我们社区裡,是个传奇般的人物。Napo是坎帕尼亚的大都市,这里最早的土著是萨谟奈人,一个反复和古罗马共和国争霸的山地民族,同样也是倔强不妥协的代名词,而小“拉斐”就被别人誉为真正的“萨谟奈”人。他是我少年时期崇拜的偶像,是我心目中的大哥,也是蒙尘记忆里的沉重之泪。

马尔西人聚集地成分複杂,这裡是整个坎帕尼亚地区山地民族在Napo的混居之所在。有马尔西人,萨谟奈人,翁布里亚人,法利希人,洛卡尼人以及皮切利尼人等等上百个拉丁古老民族的后裔。分别形成一个个社区,彼此间都有着守望相助的习俗。因此,人们之间保有一定的群居特性,乃至于大小黑帮也是如此,这个小“拉斐”在我童年时,就是附近一个叫做“红萨谟奈”的激进组织成员。

小“拉斐”与我一样,曾经就读过臭名昭著的黑帮学校,是唯一一个没有任何社会基础关係独立建设起暴力团的头目。因为就住在附近,他常常会带著一些混子跑来收取地方保护费。虽然从没见过有人与他打架,但是只要看见他那道著名的从下巴延伸到眼睛的刀疤,在他那一头长发间时隐时现,哪怕个子再高大的人,人数再多,也不敢与之交手,一般都是避开直视他的眼睛,灰溜溜地离去。总之,这个人十分粗野,整天和一群被人们称作社会渣滓的怪人泡在酒吧里打台球,既不上课也不工作。

“他曾经杀过人。”很多小孩都那麽说。同时听的人就会联想起他那道刀疤,胆寒地打个冷颤。

“没事绝不要与这个傢伙说话,看见他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家长们都是这样告诫自己子女。谁也不知道这傢伙的来龙去脉究竟怎麽回事,但这个人就是个话题,所有人都对他评论纷纷,从杀过人到抢过银行,再变成组织贩毒卖白面,凡是你能想到的种种刑事犯罪都与他有关。

小“拉斐”是这个街区的噩梦,从没好事与他相连在一块,但坏事件件都与他有关。他在炮局裡进进出出,就跟住旅馆似的。虽然种种传闻,在懂事后学会质疑会慢慢发现它的无端。倘若真是如此,那小拉斐早就坐大牢而不会天天生龙活虎地走在街上。而正是这样一个与我八杆子打不到一块的傢伙,却很离奇地成为我成长史上最沉重的一页,儘管我从小被叮咛要当心这个人,但他还是走进了我的生活,成为至今难以忘怀的记忆。

我第一次遇见他时,是在黑帮学校就读的第三个月。当时校内几个愣头青在外惹下麻烦,导致另外两所黑帮学校出动了近两百人包围住我们的学校。门口都是杀气腾腾的流氓,扬言只要是出校门的学生,无论是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一律往死裡打。校长急得无计可施,学校大门被关闭,他在办公室往炮局往校董局往一切所能想到的地方求救。但这场危机,最后却是被这个小“拉斐”轻松化解。他仅仅带著三、五个人过了遍场子说了几句话,门口的人群就逐渐散去,等到警察赶来时,却不分青红皂白按着小“拉斐”的头带去了炮局。但那一天,小“拉斐”高高瘦瘦的身影,潇洒的举手投足,成为了所有目睹此事的学生们心头真神,特别是女孩心裡牵挂的大英雄。

我也是当时极度崇拜他的其中一员。

我再次遇见他时,是在此不久之后,他半坐在保龄球馆外,手臂受伤,整条衣袖都被鲜血浸透。我和纳兰佐把神智不清的他扛到自家院子,家人见此情景头皮发麻,因他们不愿给自己惹上什麽麻烦,于是给他迅速清洗了伤口,塞了些钱,请他自己去医院。在他走之后,一家人都在院裡清洗血污。然后合上大门,禁止小孩外出。

看客们可别以为我是因心地善良才去救他,那是早已计算好的小九九。我所作任何事都有绝对自私的一面,对待小“拉斐”也是同样。黑帮学校就像监狱那般,新人被欺负不是屈辱而是程序,等被欺负够了,你就可以成为欺负别人的那种傢伙。社会达尔文主义,是这家学校的宗旨。所以,刚入读该校的我,急于给自己找一个后台,一个靠山。

小“拉斐”消失一个月后,又像过去那样趾高气扬地带著几个喽罗在街上招摇过市。我和同伴们远远关注著他们,手裡抱著我们的足球。

“你,”他在街对面停下,指了指我,示意过去。我心中一阵得意,但依旧在同伴们前装出心惊胆战的模样。我想我曾经救过他,他大概要对我表示感激。我站在他高大的影子下,不敢直视双眼。他从裤兜裡摸出些钱,塞在我手裡,呵斥道:“我不欠别人的情,你马上拿着它滚。”说完,重重踩灭烟蒂,转身扬长而去。

我望著他的背影,追赶上去,但他却猛然转身,恶狠狠地做出要揍人的动作,于是,我们一哄而散,各自逃回自己的家裡。

我不明白,我觉得这个人冷酷极了,或许我根本不该把兴致花在他身上,他就如同传言那样,是个不近人情的兽类。我感到塞心难受,这个人竟如此待我,怎麽说我也在自己地头算个人物。但是他,却让我脸面全无,他让我在全部人面前,在这条街上出丑。

大受打击的我,再也不在学校裡吹嘘,小拉斐是我哥们,住在我家隔壁。但是,之前的夸口已经促成,某些人开始蠢蠢欲动,他们常常在回家的路上截住我,硬要我叫他出来,说这是证实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最好的解释。我一再否定与他有任何关係,但得到的是他们的嘲弄。特别是班内女生,说过去与你走近就因为想见见小拉斐,既如此往后也别打电话再找她们。

在被强烈刺激后,头脑发热的我打算和他们做个了结。因此,我借口说此前说不认识是因为怕有人想害他,既如此那见就见吧。垃圾同学们跟着定下,三天后在附近地下溜冰场裡见面。

海口已经夸下,我只得硬著头皮去寻觅他的踪迹。好在,纳兰佐的老妈与他家认识,年轻时曾在第勒尼海港周遭的渔产品加工厂里与他老妈做过罐头。通过他的关系我找到了他家地址,一所距离垃圾场火烧公寓不远的孤零零二层楼房。

我迟迟疑疑地来到他家门口,徘徊了半个小时,始终不敢敲门。我的头脑裡满是那种酗酒的老爸,满面横肉的的中年主妇家长,出这种人材的,一般都是失败家庭,小孩那样一大半责任在其父母身上,因此我觉得那样的人家一定是霸道无礼的。结果,一个瘦小老头出来拿报纸望见我,扶著眼镜问话找谁。我才知道这个老头就是拉斐,也就是先前所说外牆漆刷土红色涂料餐馆的老闆。从外貌上看,老头更像是教师或花匠,显得很客气,闪身让我进屋,告诉我小“拉斐”住在地下室裡,我一边点头,一边扶著阴湿的扶梯下到地窖。

那是一间很大很空旷家具极少的潮湿屋子,点了一盏暗弱的绿色壁灯,屋子中央摆着张地铺,上面躺著个赤著上身的男人,正在睡觉。身边放著一套即便在当时富有家庭裡都很难看见的高级音响。我站在门口看著他,沉默不语。

“你来做什麽?”他没好气地问话,黑暗中是他斜视的目光,在惨绿灯光下,那道刀疤愈加狰狞,同他的口吻一样寒气森森。我原地站着没有回话。他见状侧坐起身,腹部几块腹肌线条硬朗,帅气至极。点燃一支烟后,他又问:“惹了麻烦?”

我站在原地,把大致经过说了一遍。他摇摇头,说我完全是自找,他不会为这种无聊打赌任人驱使,因为他与我一点关係也没有。说完这些他继续躺下,侧著身子听鲍尔默利亚去了。

我只得自嘲了几句,怏怏地预备回去。在即将离开地窖时,他说了一句话:“我这样的人,与你有关係,比与你没关係危险得多,你尽量远离我,以后也别在他人面前提起我。”

三天转瞬即逝,我极不情愿地往约定地点赶,这个夜晚最**部分,最多也就是再被嘲弄一番,除此之外什么也不会有。我不知结果,但我有我的尊严,从来不想当缩头乌龟。可到了那裡后,却惊奇地发现,小“拉斐”已经到场了。在他身后,还跟着几名更凶残的高个,那都是“红萨谟奈”的骨干,而他反倒是人堆里最慈眉善目的一个。我那几个垃圾同学点头哈腰,正陪着笑脸在为他们点烟擦摩托车。

“你来了,怎麽那麽晚?”他回过头看看,依旧口气冰冷,说话间一把搂住我肩头,把我拉到人群中,问他们说:“你们要我来,我来了,就来了,找我什麽事?”

那几个小子唯唯诺诺,说是开个玩笑,不相信我真认识,再没有其他意思。小“拉斐”却不打算作罢,让身后的人搜光他们所有口袋,跨上摩托张扬地离开。这件事后,校内的各路人马,知道我背后有如此强大的后盾,对我态度大为改观,高年级生也不敢主动招惹我,更有一群姿色不错但疯疯癫癫的女生,主动投怀送抱。老实说,这虽然是家黑帮学校,但美女如云,实在是一大奇观。

五月,血腥的“屠戮群狮”恶斗事件暴发,“红萨谟奈”击败“幼狮军团”,黑帮学校立誓效忠。

七月,自来水厂群殴事件,老地街的佐罗党和蝎帮被“红萨谟奈”摧垮,从此离开人们的视线。

小“拉斐”带领着“红萨谟奈”不断击败一个又一个强敌,最终成了地块总头目。

就此,我和这个小“拉斐”有了交往,但至始至终也维系著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依旧常常不给我面子,甚至当众羞辱我,但我很清楚,他有他的想法。或许,那样做的目的是某种保护,他实际是不想我与他涉入过深。

一年后,小“拉斐”全家搬离了Napo,去了西西里的阿格里真托。

小“拉斐”这个传奇人物就这样在我们小孩的心中变成了回忆。

一年又一年,人们逐渐忘记了曾有这个人的存在。大街上,新生代的小孩开始替代我们喧哗,斗嘴、踢球、打闹,我们逐渐长大。也慢慢淡忘了他。

最后一次小“拉斐”被提起,是电视裡的一则新闻,说的是阿格里真托街头枪击,有个匪帮子弟横尸街头,人们猜测那大概会是小“拉斐”吧,似乎阿格里真托就他一个流氓,死个把人都与他有关。

这个人逐渐变得再无一人提及,不仅仅是普通人,就连曾有些关联的人,也都已经完全地将之遗忘。

直至多年后的某个夏天,我正巧与玩伴们插著手走在皇宫附近,打算去同学家生日会,这时,BP机响了。

“我回到Napo了,khorisman,我是拉斐,还记得我吗?”电话那头,是个鼻音很重的声音,似乎好几天没睡过觉般,我根本想不起究竟是谁,但他依旧自顾自地说:“我打你家电话,你姐说你出门了,所以给我你手机,你现在好吗?”

“我的天,是拉斐。”直到电话挂断许久,我才想起,不由停下脚步,恍然大悟。

“谁?拉斐是谁?”某个小子一脸困惑,挤进人群问。

“一边玩去,那时你还在穿开裆裤哪。Khorisman,现在该怎么办?还去不去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点音讯也没有?”

半天后,我们一行来到了桥的对岸。

站在面前的,是个已经有点发福的高个子,除了脸上那道显目刀疤,几乎都认不出他来。我和几个玩伴参加完聚会,叫了辆车,来到与他约定的酒店lobb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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