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迁徙(二) (第2/2页)
“队长,您这话说的漂亮,我们兄弟也愿意跟您干。可是,家里还有妻儿老小,清早一张开嘴都得吃饭。县长跑了,谁给咱们发例钱呢?”
“老三也被活活打死,一条人命!怎么向人家父母交代呢?”
铁山听得脑袋发胀,懊恼地挠挠头皮,说道:“查,谁打死的,谁来偿命。”
“恐怕不好查,但是我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
“咱们的人,在乱中打死了几个暴徒,现在尸体还在城楼底下……不如这样……您看……饥民暴乱,破城而入,守备队员老三,抵守殉职,暴徒已被当场击毙……怎么样?”
“行,就这样,破案,破案。”
“那,抚恤?”
“抚恤?”
“是呀,老三家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人因公殉职,发些抚恤给他爹娘养老啊。”
“我来安排……”
第二天,保安队院里横着七条无名死尸,光着脚,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有些分不清男女。旁边还躺着一名年轻的守备队员,约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干干净净却是面目全非。老三父母收到抚恤金,将儿子体面地安葬了。而那些真正的“暴徒”却仍在逍遥法外,替死鬼们也被曝尸荒野,无人问津。
铁山也在思考:“怎么?我总干这些赔本的买卖呢?”
QS县彻底被饥民占领了,可城里人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儿去,拿不出太好的东西打发叫花子。
周先生进城看到的,也只有满目疮痍,他脱口而出:“国破家亡,百废俱兴……”
周先生身后跟着复仇心切的小儿子,打一进城,便潜心留意着铁山的踪迹,城内已有不少人携家带口出城。年轻的女子换上一身肮脏的打扮,脸上抹了一层锅底灰,和城外的饥民同样狼狈。药铺,医馆,叫门不应,拒不接诊。
“照这样下去,万江大哥铁定是没救了。”周正说。
“再等等,他们是害怕饥民哄抢……再等等。洪山,去弄点吃的来,别跑远。”
郑洪山点点头,像个小叫花子那样挨家挨户叫门,但很少有人理他。他突然想到先生嘱咐过:“嘴要甜。”男的应门就叫大叔,女的应门就叫大婶,照他这个年纪,这样叫,总不会出错的。
他很快摸到了窍门,虽收获不多,但明显感到别人的态度和善许多。
郑洪山走访了几条街,只收获两个黑窝头,不够两人吃。加上自己,他们有四个人。郑洪山还想再试试。他路过铁铺,铁铺里面常年旺盛的炉子已经熄了火。他没有驻足,转过巷口来到一座宅子门前。
青色的砖墙稍显破旧,但足够大气,对开的大门两边有高高的院墙,院里有两间瓦房。隔着门缝能瞧见院子里晾晒的衣物,郑洪山肯定这里有人居住,壮着胆子敲了敲门。
那扇枣木大门,年份或已久远,发出两声“彭彭”的干涩闷响,很快有人应门,是个男人:“谁啊?”
“大叔,赏口饭吃吧……”
“滚!”
铁山正在为近期的赔本买卖懊恼,喝闷酒。他告别了红云以后在QS县落脚,花了二百块大洋买下QS县保安队长的职务,还没捞到任何好处,却为老三家倒贴了二十块大洋的抚恤,更别提,县长那王八蛋跑了……
“叔叔,行行好吧,叔叔……好人有好报,随便给点,什么都行……”
铁山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你他妈的,等着吧。”
铁山回到屋里,一时间找不到能打发叫花子的东西,他的桌上摆着两瓶白烧酒,一碟花生,半只烧鸡。他正感叹,家里连个馒头都没有时,再次想起红云:“看来,家里没个女人真不行,红云?她过得好吗?”
郑洪山并不着急,既然主人家开口说要你等,必定是有什么表示的。他想,最不济,也有个窝头吧。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铁山递出来的却是半只烧鸡。
郑洪山一下子愣住了,倒不是因为那喷香的烧鸡,而是认出那张脸!“铁山!”郑洪山十分确定。可是铁山并没有认出自己来。
“嘿,给你,拿着呀我说。”
郑洪山一动不动。
“小兔崽子,你贱不贱呐?肉都不要?”
郑洪山很紧张,感到自己像个木桩子似的立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你到底要不要?”铁山又问。
郑洪山终于点点头,接下那只用油纸包着,热乎乎的烧鸡。
“滚吧,别再来了。”铁山关好门,回屋就着一碟花生喝光了两瓶白烧。
郑洪山抱着窝头和烧鸡,激动地奔跑起来,他要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