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浸猪笼 (第2/2页)
船桅上飘着一面浅紫色的狗牙旗,上面用深紫色的丝线绣了个“范”字。
范家与展家也是有些渊源的。
当年,瘟疫到处漫延,展棠从山上搬了大批草药下山,来到岭城治病救人。
那一年,展珩才六岁,展盛与父亲及两位师兄弟一起,在路边架起陶缸熬煮草药,染了病的人分批前来取药汤。
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说他家一共有七口人全部病倒了,行走不便,只有他一个人还能出来领取药汤。
展棠听闻,跟着他去到他那间四处漏风的破房子里,看到屋里的人,全部人同睡在一张床塌上。
一个妇人加五个男孩,全部都是奄奄一息的状态。
展棠将病人逐个看了一遍,开了几个中药方,叫男人去宋原那边抓草药回来熬煮,经过五天的救治,这家人终于脱险。
这些人,便是范碌一家。
展棠估计会有很多这种家庭,于是,和宋原夫妇、展盛等分头一家一家的去巡查,果然发现有很多人全家都已病危,连出大门都没了力气。
展堂和儿子及两个徒弟一起,救活了半个岭城的人。
当年,范碌有一个做了海盗的小舅子,赚了昧心钱回来,买了一条船偷偷出海贩货。
范碌见小舅子赚钱容易,便借了点银两,收购了一批丝绸、刺绣、茶叶,放在小舅子的船上,跟着小舅子偷偷出海做买卖。
不用交税赋的出海日子很好过,一来二去,范碌竟也赚到了买大船的银两。
一年多前,放开了出海限制,范家一直在添置船只,现在他家已有七艘大船。
范家的船是很少将船舱租出去的,他们的船只运载自已的货,这样做利润自然比租舱出去丰厚些。
若展盛去求租,范家一般会关照一二,毕竟,他们家承了展家的恩,不好推托。
一般是展昕去寻舱位,实在寻不到,展盛才去求范家帮忙,这种情况只发生过二三次,范家总共帮过两次的忙,推托过一次。
展昕不愿意父亲低眉顺眼的去求人,自己尽量去想办法,努力之下,总能让他租到舱位。
展珩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挤到人群中的前面。
被人群围着的一块空地上,放着一个猪笼,猪笼用竹篾编制而成,网状,有七尺多长,呈圆柱形,网口颇大,尾部密封。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被一条白色的棉长帕封着口,绑着手脚,被放进了猪笼,女人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拼命挣扎。
范碌和几个老者,并排坐在木椅上,范碌的几个儿子站在一旁。
几个老者,轮流说了一通“人伦之始”、“男女絜诚”、“伦理纲常”等等。
他们担当着审判者的角色,操控着生杀大权,这些所谓的族中长老,可以决定财物归谁家、谁人应被罚,谁人该死。
女人死掉了丈夫,就必须守寡,从一而终,不得改嫁。
大承律法,和奸的男女杖八十,杖八十也不致于死。
但岭城这个地方,山高皇帝远,族中长老远比律法更有威严,这种人治的社会,竟被所有围观者认同。
好女不侍二夫这种思想,愚寐得让人吃惊。
展珩看着这一大片围观看热闹的人,这些人听着这班长老的发言,投以赞许的目光。
这些人,看见路上的饿殍麻木不仁,看见这个将被处死的女人不以为异,这种场面,令展珩感到寒心。
他愤怒至极,他想拨剑,砍下坐着的那几个儒腐老者的头颅,他有立刻冲上去救下寡妇的冲动。
但是,整个大承朝,这种事时有发生,他又能够得下多少?
几名大汉,在猪笼网口处,捆以绳索封住入口,最后,将猪笼吊起来,放到穗河里淹浸,几息后,猪笼沉进河里,渐渐没顶,女人最终被淹浸至死。
展珩回到展家大宅,贝儿笑盈地迎向他,挽着他的手臂,走向堂厅。
他坐下,盯着妹妹。
贝儿笑道:
“二郎,你自私,去城东玩也不带我。”
他漠然地看着妹妹,无言。
他的心中,在说:
“我的好妹妹,你一定要嫁给一个长命之人,要带眼识人,切莫嫁与一个无福之人!”
这时,应氏从外面进来,听到女儿说自私,便问:
“谁自私啊。”
“娘亲,您的好孩儿展珩,我二郎,自己一个人去城东逛,不带我,我不是也没去过城东嘛。”
贝儿立即跑去应氏那边,挽着应氏的手臂。
应氏笑道:
“城东没有人气,有何好逛。”
展珩平静地看着娘亲和妹妹,在城东河边的愤怒,从进家门的那一刻,已被抹去。
妹妹长得像娘亲,但愿她也像娘亲一样,嫁给一个长命富贵之人,最终,也会白发齐眉的吧。
以后,他自己也要注养生,注意饮食,身体好,活得长命一些,保护好自己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