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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退学 (第2/2页)

黑影儿的王玲华,在挨饿的时候,勾搭上食堂的管理员,一盆饭一盆菜,放在桌面上,她手嘴并用一通划拉,裤子褪下去,管理员在后面干什么她全不管,只顾着吃。

她的丈夫乐得有酒喝有肉吃,警告自己的老婆:“别跟本大队的人扯啊。”就因为这个,单大发和记脸子搞不上她,二人心里这个恨哪。

他俩扭着一对破鞋进了大队部,“狄支书,这事你要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们就上公社。”狄支书说:“啊——,男的交给他们大队处理;女的挂大牌子,游大街!”私下里,狄支书说:“啊——,搞就搞吧,别让人逮住哇,让人逮住也不是什么大事,哪个村子没有这种事,千万别让这俩货色给逮住哇。”

王守军退学回家放羊挣,赵校长去劝,他爸爸王连喜说:“上学,要是小队给工分,我就让他去。”

放暑假的第二天,东梁上传来枪声,一声连着一声,正值夜深人静、人们熟睡的时候,十四个人,人手双枪,站成一队枪口朝天,一个接一个地开火,二十八响惊醒了三家子和杨家沟的人。

次日中午,姜宏伟被火药枪伤手,坐上班车去锦州住院治疗。晚上,爷爷逼着我交枪,我梗着脖子不动,被爸爸一脚踢出兜里的一只手枪。黄铜的枪管、自行车链节的枪栓通道、皮条的动力、粗铁丝枪架、弹壳与自行车辐条帽的底火,枪被奶奶扔进灶火坑里烧毁。

男孩子玩的枪有几种。自行车链节枪:铁丝的枪架,尖顶铁丝的枪栓,辐条帽装火柴,枪声小,玩着不过瘾。气门嘴辐条帽打火柴的、铝丝的弹丸声音较大。还有火药枪,火药是春节炮仗里扒出来的。所有枪的黄铜管都是买赵宝金的,三毛钱一捺长的一段。木头枪身,黄铜管内装火药,子弹壳屁股装发令枪的纸炮子引火;弹壳后屁股扣去原底火,露出两个小圆眼,纸炮子经常不过火引不燃火药;还有纸炮子先响火药后响,前声小后声大。

我和姜宏伟在一起琢磨,最后把子弹壳后屁股打穿,砸进自行车的辐条帽,辐条帽里放火柴头的磷粉当底火,枪弹是自行车的轴承滚珠。

玩的时候,先装火药后装底火,装底火的时候,为了压实磷粉,放进一点要用尖头的枪栓顶实之后再放,直到磷粉与辐条帽口一平,这样子枪枪不哑火。

姜宏伟把枪管攥在左手心用枪栓顶磷粉,一边和人说话一边顶,枪栓连着皮条,大意了枪走火,一枪把二拇指与中指间的手掌打豁,伤成穿透手背的长条豁口,左手险些残废。

姜宏伟的伤好了以后,他带领大家,在杂树沟底追住一只兔子,兔子跑不动窝进草丛中,十四只枪几乎顶着兔子屁股开火,兔肉用火烤熟后没人敢吃,里面不知道有多少粒自行车前后轴的滚珠子。

追兔子回来的时候,在大队的苞米地里捉迷藏,一时得意忘形加上人多,踩倒一大片苞米。杨大鹏捡起青苞米棒子堆成一大堆,狄支书被气得吠儿吠儿的,喊道:“罚每个人二百斤苞米,秋后从小队口粮里扣。”

人人回家没得到好脸,挨打的不止一个,一口人半年的口粮,真扣的那一天,不定有多少人再挨揍。

大家决定离家出走,上北山过野人的生活,靠采野果打猎活下去,夏天住窝棚,冬天住山洞。北山背后有一个山洞,拿手电筒进去过,没人知道有多深,冬天里面非常暖和。斧子镰刀衣服都带上,更重要的是手里有枪。看完《闪闪的红星》深受启发,不能没有盐。一群人去小卖部,互相掩护着一把一把地偷盐粒。

三天后的中午,一队人出发,姜宏伟偷出家里的小铝锅,我的长枪给了他,每人包里带着大饼子和盐。我、赵博、李天骄、杨立和不去,约定好地点做内应,定期给他们偷运火柴和盐,粮食不用备,夏天好说,秋天去地里随便偷,储存到山洞,冬天慢慢用。

没吃晚饭就开始下雨,是电闪雷鸣的一场骤雨,停雨后天也黑了,好多人找到我,对于他们的问话,我一概回答:“不知道。”狄支书也来了,屁都没问出来一个。我爸爸阴着脸始终没说话,冷不丁连踢我三脚,我只好开口:“他们去北山了。”“去北山干什么?”我说:“因为罚二百斤苞米的事,去过野人生活。”

闹明白以后,大人们开始商量办法,街上有人大喊:“回来了,一群朝种都回来了。”

根本没去后山,走到老牛道就住了脚,雨一下全跑进大喇叭洞。天一黑全后悔了,还好有人带着手电筒,雨一停都跑了回来。

狄支书赶紧宣布:“啊——,这,这,这粮食不罚,一斤都不罚。本来就是吓唬吓唬你们,不可能真罚。”宝庆新说:“屁!不闹腾一下,他真罚,我还不知道他。”苏老师睁半拉眼睛看不上我们,说:“饱饭撑的。”

宝三爷对躲在灯影里的宝庆强说:“儿子,别怕,爸爸不打你。你们去后山干什么?”宝庆强认真地回答:“打游击。”

暑假过后,开学的第一天,中午刚进校门,高年级的男生全部集合,被领进大队的后院露天站着。人一个一个的被叫走,傻子都知道出了事,在心里各自清点着最近干过的操狗个式。赵校长在队伍的侧面不停地走遛,绝不容许大家交头接耳。人在一个一个地减少,赵博一走,我用眼睛的余光观察,队里还剩下姜宏伟、赵宝金、宝庆强、宝庆新、段兴国、杨立春。我想:“那个惹祸兜,八成就在这里面。”

轮到我,走过小卖部的窗前,看见杨立和、宝春瑞、李天骄、二尕站在里面,其余的人都回了学校。

大队部,干部们都在。

杨老师的爱人杨公安坐在椅子上,面对屋门,他身后是杨大鹏,手里举着半自动步枪。我站到桌子前,看见桌子上都是火药枪,只只都熟悉,都能叫出主人的名字来。

“说吧,最近都干过什么坏事,自己说出来,可以原谅你。”杨公安用手一指周围的人,“其实我们什么都知道,就是看看你的表现。”看明白眼前的阵势,不开口是不行的,我低着头说:“偷过庙上的杏,把那谁家的倭瓜心里塞进大粪。”杨公安问:“塞那东西干什么?”“开个三角小口少挖点瓤,塞进去倭瓜自己长上,外面看不出来,倭瓜还长的特别大,就是心里臭。”杨公安说:“你够可以的,倭瓜是谁家的?“是杨家沟的一家。”“你说名字。”“是杨大鹏家的。”杨公安笑了,“哈哈,为什么祸害他?”我说:“那孙子诚不是个东西。”

在村子里,孩子们最恨三个人:看果树的狄忠泽,看山护林的刀疤,事儿事儿都沾边的民兵连长杨大鹏。

杨大鹏绷不住劲儿,说:“哎,二姐夫,这小子肯定啥都知道。”杨公安说:“我们不问你这些,说大一点的事。”“我也有枪。”“说,枪管哪里来的?”我回答:“买赵宝金的。”“你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我说:“听说是从小队棉花地里偷来的。”“你回家把枪拿来。”我跑回家,从厢房里翻出手枪,跑回来放在桌面上。杨公安说:“你一点都不老实,知道我说什么吗?”我不回答,杨大鹏把手中的枪栓连拉三下,哗啦直响。杨公安问:“这回知道了吧?”我说:“嗯,知道了,我还有一只长枪。”我只好回家爬到后院的榆树上,取来一只长枪。杨公安拿起长枪端详,是一只步枪,半米长的黄铜管,枪口用铁皮卷成个准星,木头枪身,枪托打磨得十分光滑,“你过来,用给我看看。”我退下枪栓,中部掀开上盖,塞进一颗子弹壳,合上盖把铁钩扣住枪身,怕脱扣又用皮条拉紧,顶上枪栓送过去。杨公安照着我的步骤操作了一遍,说:“子弹壳里还套着铜管,怕炸膛,这喷雾器杆的粗细怎么配合着七九步枪的子弹壳来造,难怪孩子偷。枪还是后膛装弹的,算是半自动,你准备了几个子弹?”“弹壳少,就三颗。”杨公安说:“这铜管是你偷的吧?”我急了,“不是,也是买赵宝金的,花了四块钱。”“你挺有钱哪,你还有别的事,说吧。”我说:“没了,真的没了。”“这几天,你去过东队院里吗?”我回答:“小队的院里天天去。”“进过队部屋子吗?”我说:“进过。”“你去干什么?”我回答:“我寻摸点吃的。”“队部里有什么可吃的?”我说:“黑豆、豆饼。”

连蒙带唬的好一会,实在问不出感兴趣的东西,杨公安说:“好吧,你去小卖部里等着,不许回学校,一会还要问你。”折腾了一个下午,就留下一个赵宝金。晚上,我爸爸被请去大队部,醉着回家,看见我,指着我说:“小混蛋,你记着打。”

第二天,正常上课,唯独赵宝金没来上学。人人心里都觉得事根儿就是他,因为铜管是他一个人偷的。中午,一切真相大白:东队姜会计办公桌的抽屉里有一沓十元大票,就剩下一张其余的都丢了。赵宝金用自行车辐条,做了个勾,沿抽屉逢把钱勾了出去。姜会计的办公桌就放在赵家父子住的饲养室内。

姜会计报了案。

赵宝金死不承认,直到从他家梁柁头的皮鞋盒子里搜出二百三十元钱,这才承认钱是他拿的。里面有二十二张十元的大票,还有十元的零钱。他承认拿了小队一百四十元钱,这和姜会计报案的数字相吻合。可是姜会计看见搜出的钱,马上把丢钱的数字增加到二百二。赵宝金疯了一样窜过去就打姜会计,“你撒谎!那里面有我九十。”杨公安问小贼的爸爸和弟弟,两个人一点都不知道,都知道他有钱,根本想不到能有这么多,赵宝金比他爸爸有钱。杨公安犯了难,问赵宝金:“你的钱哪来的?”“我这么多年挖药材、捡蘑菇、打草攒的。”“你攒钱干什么?”赵宝金回答:“我——,将来说个媳妇。”杨公安张开的嘴巴半天没合上。

杨公安把我和姜宏伟叫到大队部,当着姜会计的面问:“你们说赵宝金能有那么多的钱吗?”我看看姜宏伟说:“能有,我觉得他没说谎,他和弟弟过年的衣服都是自己挣钱换。”姜宏伟说:“他偷东队四根喷雾器杆就卖了二十多元钱,他还偷过黑影儿的。”杨公安一听骤然脸色翻红,起身伸手给了姜会计两个大嘴巴子,骂道:“妈的!这回你知道丢多少了吧?”姜会计捂着脸说:“我记错了,现在想起来了,是一百四不是二百二。”

下午没去上学,跑到晚饭的时间才回家。窜进院子门就撞上一人,抬头一看是私奔的高俊芬。猪圈旁等着我回家的大妹妹神色慌张,说:“大哥,爸爸要打你。”

乍着胆子进院,接近屋门看见大叟把西侧的玻璃窗摘下来,用手指点着空旷的窗口。我明白这是大叟给我备好的逃跑通道,悄没声地进了屋有意靠近炕梢。爸爸看见我进屋,手里倒掐着的笤帚疙瘩把朝前直奔我而来,瞥见笤帚把扬起我反应奇快,窜上炕后背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子,我从窗口跳到院子,翻过花墙子几步就蹿到猪圈边,扒墙头一纵身上了猪圈棚顶。爸爸冲到院子里见打不到我,把手中笤帚扔出,转回身进屋,屋里吵声骤起。

我蹲在棚顶扣着土块,很快妈妈跑出屋门,爸爸追出来,院子心一把抓住头发,把妈妈扯倒,随后是拳打脚踢,爷爷跑了出来,要掰开抓头发的手,结果这只手拽着头发拖着人躲闪,妈妈被拖着在地面上转圈。倒地的妈妈,双手抓着爸爸的手腕,我掌中的土块飞出,打在父亲的后背上碎开,爸爸松开头发奔向我,妈妈歪在地上高喊:“小光,快跑。”

宝三爷路过,扔了车子进入院子,爸爸一看立刻转身回屋。

宝三爷站在院子心对我说:“中学的张主任没当上副校长,纠结几个人去县里告你爸爸的状,告你爸爸和新提拔的张副校长在白灰加工厂里贪污。你爸这个人哪,把工作看得比钱重,上面来人问一问都觉得是莫大的耻辱。要是就贪污一项罪名起不了波浪,一共告了你爸二十一条,他工作上不顺心,你还给他惹祸。你爸爸好脸面有点过分,你没看见我一来他马上进屋。家丑不可外扬,你在村里惹天大的祸无所谓,偏偏你惹祸出村子,还造个半自动步枪,他的脸儿没地儿搁没地儿撂,不打你才怪。”大叟附和着说:“高俊芬和杨立成私奔过不到一块堆,分手了。刚才来过,说的话也不甚好听。小队姜会计找到家里说,就因为你的话让他挨了两个大嘴巴子,要辞职不干。”我喊道:“不干就不干,拍打桌子吓唬耗子,少他臭鸡子儿还不做槽子糕了。”街上都是人,宝三爷看着我笑了,指着我说:“你嘴真硬,就欠揍。快下来吧,街上都是看热闹的,你爸小脸小屁股的受不了哇。”

老办法,跑去大姑家里避风头。大姑父吐着酒气问我:“你又——惹啥祸了?”

一个月后,蹲小黑屋子的赵宝金被放了回来,不上学了,跟着小秃给小队放驴。

苏老师高兴地说:“我就早看出来他不是个好东西!这个班里没几个好玩意儿,将来呀不是杀人犯就是盗窃犯,早早晚晚都进监狱里混饭吃。”

1977年的冬天恢复高考,田春明第一次走进考场,无功而返,继续复习下决心再考。放弃农民赖以生存的工分,大门都不出,全力在家复习。1978年夏,田春明第二次走进考场,无所建树,继续复习下决心再考。他说:“我就是不相信一眼能看穿后几十年的命运。”

过完春节,开学后,中学派人进村子来调查,下学年,全公社小学要升初中的人数空前地多,中学现有的条件无法接纳全部的学生,公社决定,有条件的大队可以开办“戴帽初中班”。

79、老人(二十)

我还记得,恢复高考,村里的年轻人特别兴奋,说:“参加高考,上大学,当公家人儿,进城去,去吃红粮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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