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命运 第一节 (第2/2页)
程家安有点欣喜:“哦,我也去那,师傅,方便捎上一段啊?”
“行哩末,上来桑!”
听着司机师傅爽快地应声,打眼瞅了瞅车后厢团坐着七八个灰头土脸的蓝布制服工人,一个个竖起薄薄的衣领,缩着脑袋挤在一起,齐齐地靠在车厢上闭着眼睛闷声不吭,显然也是被空气中的干冷冻蔫吧了。程家安腿脚麻利地蹬着车轱辘就准备往上爬,却被司机师傅拦了下来,指了指副驾驶的位置说道。
“你等咔,夲球(不要)和后面跟那群“杂八损”(坏人)坐咧!来,你上这哈来,回城的路还长着哩,闷求子地(烦闷),咱可以喧喧荒咧(聊天)”。
“哦,那谢谢师傅啊。”
有位子坐还犹豫个啥,程家安跳下车轱辘就钻进驾驶室,冲着师傅腼腆地笑了笑。屁股一落座,就赶紧揣摸着口袋,寻出一包《大生产》牌香烟来,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尖挑开外面锡纸,就跟给病人缝合伤口般的细致,然后轻轻地颠出一根来,伸手递给司机师傅:“来一根?师傅!”
“咦,你这是好烟咧,这个我知道哩,***都抽过滴牌子。没看出来啊,你还是个当领导滴。”师傅瞄了瞄程家安手中的烟盒,接过烟卷放在鼻子上使劲地嗅了嗅,眼睛里放射出陶醉的光芒。程家安会心地笑了笑,然后精巧地封好烟盒,又妥妥地放回了自己的口袋,面带一丝尴尬说道:“没有没有,我平时也都是抽自卷的,这个我平时也抽不起。”
“你是当哈兵的?”师傅稍作扭头,上下打量了一番程家安那套黄不拉几的旧军装。
“啊,算是吧……嗯,以前是。”
如此的好烟像是舍不得马上就抽,师傅将嗅了半天的烟卷轻巧地夹在耳朵边,对于程家安的回答有些困惑:“卒啥了(怎么了)?”
“哦,以前当过兵,现在改叫建设兵团了。”程家安随口解释一句,情绪有些忧郁。
“以前?咋,转业了?”司机师傅追问了一句。
程家安暗自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颇为难堪的问题,憋了半天,才磕磕巴巴地应付了一句:“算是吧!”
师傅转头看了看程家安脸上涌现的便秘色,好奇地道:“咦,看来是有啥难肠事咧(难事),我咋瞅着你不像甘泉滴,外乡来滴?”
“没有,我就甘泉本地的,哦,甘泉西峰乡出来的。”
“西峰乡滴?那你咋就没啥子口音咧!”
看着司机一副话痨的样子,怪不得要让自己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呢,感情是把自己当个排遣寂寞的聊客了,程家安讪讪地笑了笑:“早年跟父亲出去的早,没落下什么乡音,这不,回来差点连路都找不到了。”
师傅砸吧砸吧嘴,疙疙瘩瘩的糙脸上显露出几分羡慕之色:“哦!还就说咧。哎呀,还是你们当哈兵的好,天天吃着皇粮,啥球子都用不愁,不像我们这些日眼求子的(不顺眼),天天累的跟个球孙子似滴,多生个娃都得精着沟子(光屁股)。”
心里有苦话难言,随便遇个人都是这般看重身上这身衣服,那自己的两个哥哥就更不用多说了,程家安有点惆怅:“唉,这年头谁都难呢。”
“咦,没球办法比!像你这样的,咋都算是……那啥来着?哦对咧,叫衣锦还乡咧……”
这玩意能叫“衣锦还乡”,该是丢盔抛甲、烂额焦头好不好?听着司机师傅自顾自地吹捧,程家安一阵阵尴尬之余,心里的惆怅不免又多了一分:“夸张了,夸张了。”
“嗞”的一声,颠簸的解放大卡停在了土路的分叉口,司机师傅意犹未尽地说道:“同志,只能到这哈了,前面直走是县城,你走右边的道,那个离西峰乡近点。”
“哦,好的好的。”
程家安下了车,跺了跺脚向着前方打量着,师傅伸头来,拧巴着脸看了看头顶的天气,善意地提醒着:“对咧,你得快点哈,这少说还得走上个五六里地,眼瞅着这怂沙尘暴就刮过来了。”
程家安听着师傅提醒,眯起眼冲着屁股后面瞅了瞅,戈壁的远方,一条似有似无的黑线正隐隐约约地出现在视野当中,他忙关好车门说道:“好,那谢谢师傅了。”
说话间,地上的沙尘已然开始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