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040 (第2/2页)
他能从时添脸上的表情读出来,这人现在肯定有点迷糊,在想到底哪里惹到自己了。
果然,没过多久,他便看到时添抬起一只手,重重地拍了两下身旁的沙发。
“周斯复,”时添喊他大名,“你过来,我有话要对你讲。”
这么多年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么颐指气使对着自己下命令。被时添煞有其事地瞪着,他动了动喉咙,最终还是从沙发前站起身,走到时添的身边坐了下来。
刚沿着沙发的边沿坐下,他就从时添身上闻到了自己的味道。
他今天喷的是creed的银色山泉,茶叶和苦橙叶的味道夹杂着时添身上弥留的红酒香,如同夏日站在风雪中,冷冽而又绵长。
时添似乎也很喜欢自己身上的味道,随着两人并肩而坐,时添微微耸动了一下鼻尖,从鼻息间漾出一缕舒缓的呼吸。
聆听着身旁人有序的心跳声,周斯复听到时添轻声一笑“他们都说我很好骗,居然那么容易就被季源霖骗得倾家荡产,身无分文,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我向来不认同受害者有罪论。”周斯复说,“你被骗是因为你好骗,本来就是强盗逻辑。不从加害方身上找原因,反而一直盯着受害者不放,我把这类人统一划分为优越感过度。”
时添似乎对他的这番话没什么反应,只是垂下眼,缓缓道“我这里还有另一个版本的,关于我的故事,你想听吗”
“第一年出来创业的时候,我没有资金也没有技术,季源霖原本打算留本校直博,但听说我有创业的打算,拿着第一笔专利奖金就找上了我。”时添说,“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他的加盟,我的创业计划从一开始就已经宣告夭折。”
“第二年是最难熬的一年,一起都刚刚起步,我虽然在企业融资领域有一点经验,但没有大量资金投入研发,生产出拿得出手的产品,什么都做不了。他就把季老师给他在老家买的房子卖了,打算和我一起赌一把,从工厂里进了几千个网红直播灯的配件。我们俩坐在铺面后面的宿舍里没日没夜组装了十几天,才终于弄出了一点像样的成品,拿到了银行的第一笔贷款。”
“第三年,公司的情况开始好转,我们终于从打地铺换成了一个像样的出租屋。在那期间,我每天外出跑客户,他每天在工厂盯着工人轮轴转,十几天见不到一面。”说到这里,时添自嘲般笑了一声,“更不要说什么像样的约会和性生活了。”
“后来的事情你都已经知道了,”时添用手揉了揉脸,想要让昏昏沉沉的脑子清醒一点,“封禹越开越大,利润成倍往上滚,我俩赚得盆满钵满,也总算实现了财富自由。我们开始出入各种高档场合、买车买房、环球旅游,慢慢也将结婚提上了日程。直到在这件事发生前,我都一直坚信,过去所有的失去和付出,就是为了过上我想要的生活。”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的轨,也不知道他什么开始有动别的心思,想要独吞整个封禹,让我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可是没有人听我的解释,他们只是一遍遍地在背后嘲笑我,讽刺我,说我真好骗。”顿了顿话头,时添用一双朦胧不清的眸子抬眼望他,“他们就用这么轻描淡写的几个字,概括了我和季源霖那个狗杂种的八年。”
“周斯复,”他问,“这八年你他妈去哪了”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时添的声音里多了一种平时没有的鼻音,乍一听起来,有点像是带上了几分刻意压抑着的委屈。
可时添怎么可能会对着他示弱呢
这人要是真的想,不对着他一巴掌扇过来都是好的。
经过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和酝酿,周斯复双眼微闭,声音喑哑“我找不到你。”
“你找不到我”
时添笑了,笑出一行很好看的白牙,“周斯复,你放屁。”
“我这八年,除了偶尔出差和回老家,哪也没去过。”他勾起唇角,如同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每年同学聚会我都去,就想着能不能碰上你一次,结果一次也没有。所有人都知道我的近况、我的行踪,我就在这里,你说你找不到我。”
窗户大开,酒气散了,周斯复的声音也断裂在了风里“十天,我一直在看着你长大。”
时添缓缓眨了下眼睛“你这话什么意思”
“但太迟了。”
他说。
“以我对你的了解,只有你真正信任一个人,才会想要和他步入婚姻的殿堂。”周斯复喉头微微一滚,避开了他的目光,“我一直以为,你真的很喜欢他。”
听到周斯复的话,时添的脸上出现了片刻的空白。他知道,这人口中的“他”,指的应该就是季源霖。
慢慢地,时添像是从恍然中回过了神来,涣散的眸子渐渐有了焦距。
他却没有正面回答周斯复的问题。
他只是挑起眉梢,苦笑着望向对面前的男人“你走以后,我用八年时间才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周斯复,生活不是偶像剧,我不能靠着回忆过一生。”
过了大约半个钟,浓汤的香味从厨房内溢了出来,咕噜咕噜地快要煮开。
正当周斯复从沙发前站起来,准备转身回厨房时,他忽然听到时添从背后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眼底染上红晕,随着酒意加深,沙发前的人不知不觉间收起了刚才咄咄逼人的棱角,声音闷闷的、掺着沙,很脆弱。
“我拥有的一切都是我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时添仰了仰头,鼻音有些浓重,“季源霖是只狗吗他凭什么这么对我的东西”
在嘴里小声骂骂咧咧地了一会,时添像是又有了困意,说出来的话逐渐变成了几不可闻的碎碎念,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但周斯复依旧能从字里行依稀辨认出来,这人还是在换着各种法子骂季源霖。
厨房里传来“叮”地一声,提示汤已经煲好了。
在时添面前静默无声地站了一小会,周斯复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撂开了一缕挡在时添额前的碎发。
他想看看这人委屈的时候是什么样的,长大以后,是不是也会露出和过去一样软弱的一面。
“等把手上这堆破事解决了,我想”
时添刚把话说到一半,就突然间没了声息。
被周斯复的手这么轻轻一触碰,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肩膀,随即缓缓抬起头,和周斯复在半空中四目相对。
看到这人愣在原地,周斯复沉沉问“你想什么”
“”过了一会,只听到时添咬紧牙关,用斩钉截铁的语调开了口,“我要把公司夺回来,封禹本来就是我的。”
“我想让封禹上市。”
面容掩映在昏暗的落地灯下,周斯复脸上的神情有些看不太清晰。
松开时添额前的发丝,他在沙发前缓缓蹲了下来,鼻尖停留在了距离这人近在咫尺的地方。
呼吸彼此交错,如同野蛮生长的枝叶,丝丝入扣地缠绕在一处,在纷乱和迤逦中长出了新绿。
幸好,时添向来酒后不记事。等明天早上醒过来。他就会忘记今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
“好。”
凝视着时添困顿的睡颜,周斯复缓缓捧住男人垂下的脑袋,仰起颈,用唇角轻轻碰了碰他发烫的额头。
他说“十天,你要飞得高高的,飞到他再也碰不到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