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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泊(七) 归根 (第2/2页)

我没有片刻别开双目,我看到了最后直到他的骨骼都彻底消融才仰面躺倒在船底,我没有看到新的鱼儿自他的体内游出,那些新生的细密鳞片骗不过浪潮大人的眼睛,从始至终,浪潮大人都没有再次接纳他,但在我心中迷途知返总是无论何时都不会太晚,他至少沉睡在了自己的故乡,而无需被那些飞鸟与爬虫啄食腐肉,蛀空骨殖。他获得了游鱼当有的葬礼。

这样的结局或许也算是不错,执着于成为浪潮大人那珊瑚宫殿的座上之宾太难又太累,我动了放弃的念头,只要我将来还能够长眠海底,我便无需太过挑剔,但现在的问题是,哪怕是这最小的心愿都有无法达成的风险。想到这里,平日里能够躺着便不愿动弹的我因为烦躁不安而辗转反侧,最终抓着头发坐起了身,映入眼中第一物便是那焦黑如同锁链的痕迹。

不错,又是一只飞鸟的建言,还是一只因为羽翼燃着火星因而甚至不敢太过接近水面的飞鸟的建议,真是奇怪,为何我的族人中少有这般聪慧的智者,难道那些飞在天上的家伙当真离得漫宿更近?我确实是听说过辉光向上,虚界向下的说法,但我的目力所及,无论是头顶还是脚下,都不曾见到过它们二者的门户,我猜,或许是因为我的目光太过短浅的缘故。

无论如何,试试总是好的,虽然上一次的尝试差点要了我的命,等下次渡鸦先生再经过时,我一定要好好抱怨一番,而另一位先生的建议至少听上去要更像是那么回事,唯一的问题是我根本不知该从何处入手,我不知道该如何编织那锁链,反正我自己的手法肯定是不够的,否则我的发带也不会仅仅遇到了狂风便被撕扯断裂,而怒涛自然是比起狂风更有力道。

同样的,打造此物的材料也令我一筹莫展,我知道那不会是海草,也多半不是铁链,而脑中空空的我此刻还能想得到的便只剩下了木头与鱼皮,但那些自然是更不会有用了,而且哪怕我当真某天试探出了某物确实可用,浪潮大人的宽广便是下一个难题,我已经在他的身躯之上漂泊了那么多日子,却始终没能望见彼岸,或许我可以锁住他的手脚,比如那些河流。

但即使是这些话,说出来也是徒增笑柄的,别说是他那几条最为强壮的臂膀,就连最纤细的手指也足够我花上数个小时来行驶一个来回。我花了些时间在我知晓的最狭窄的河道开了几趟,结果令我十分沮丧。这等尺寸的锁链大约只有司辰才有能耐打造,又或者他们的具名者中最擅长塑造的那些也有着同样技巧,而再往下?我猜哪怕是长生者也只能知道些皮毛。

哪怕是皮毛也总比一无所知来的更好,我再次不可控制的想起了渡鸦先生,虽然他的前一个建议刚刚被证实不是那么合适,但他的知识依旧不改受到贬低。唉,这下我倒是盼着他什么时候再来一次了,于乌鲁克附近的那个不算繁华的港口,我放下了船锚注视着工程师先生那已然废弃,且多半不会有机会再次搭建起来的作品发呆,回忆着他当年的设计究竟如何。

湖泊寂静而江河奔流,此地的风浪可没有在浪潮大人身边时那般乖巧,尤其那几根柱子实在是又突兀又没什么美感,只能供它们东钻西绕的玩着捉迷藏的游戏,而阳光同样被那几根柱子所截,如同一道道横断的沟壑般将本就破碎的图景更是切割的四分五裂如同砸碎了的镜子,而在那些桥墩错位的倒影中,我寻到了工程师先生当年曾经展现于人前的独特设计。

桥,我想起来了,工程师先生以这个名字命名了此物,他应当还提到过坝,他曾说可以以此截断水流,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无人敢做,他在受到了众人的唾骂后便也不再提及,当然这与我想要知道的东西无关,我想要锁住浪潮大人但可绝对没有弄伤他一星半点儿的打算。而所谓桥,我记得那是许多纵横交错的横跨水域之物编结成网,至少工程师先生画作如此。

我们编网来捕获游鱼,我们的同族,浪潮大人的孩子,而我们与浪潮大人本身就足够相像,或许工程师先生所编织的巨大罗网便是我所求之物?我意识到自己似乎又一次与答案擦肩而过,工程师先生如今多半已经不在,而哪怕他近在眼前我也听不懂他对于他那天才般设计的解释,于是我更盼望着渡鸦先生的回访,盼望着他最好与那位工程师先生有过些许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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