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泊(二) 欢宴 (第2/2页)
潮水升的更高,以至于我的船已然自濒临搁浅的岸边移动到了足以淹死一个最高个子的成年人的深水区,哪怕是我也不例外,因为这美酒甘醇的容不下空气的位置,而那即将被浪潮之手触及到边缘的墨萨拿中,那场欢愉也逐渐进入高潮,所有人都几近疯狂的吞吐着那甜蜜的雾气,我看到人们的口张的越来越大,喉咙也愈发宽敞到几乎能够整个装下自己的脑袋。
他们的胃口在品尝过一部分的浪潮之后便会永远饥肠辘辘,他们的舌头在习惯这带着破坏性的美味之后再无法满足,而此时,一位不小心因为跌倒而受伤的居民发现了自己被腌渍的如此透彻,以至于自己的血液比起那雾气带着更为浓郁的甜香。受到吸引的他开始贪婪的享用起被烹调至最佳火候的身躯,而在同时发现了这件事的人越来越多,但他们不愿自噬。
潮水终于爬入了街道,虽然只有不算太厚重的浅浅一层,但也足够他们握住每个居民的脚腕,虽然他们全然不觉,大约是这场互相吞噬的盛宴太过令人沉溺,又或者是酒水的甜美麻痹了他们的感官,但我知道这一切都即将褪去,快的如同那雾气升起时的速度,因为我那可怜的船客,我看到渡鸦先生再次被无情的拍打到了岸边,随后随着波涛漂到了我的船头。
这次的渡鸦先生与我从前见过的模样都不相同,当然,浪潮大人也确实从不将同一粒石子打磨成同等形状的珍珠,这次的他浑身都包裹着一层半透明的薄膜,但看上去既不像珍珠也不似鱼卵,反而更像是被剥去了外科的鸟蛋,而渡鸦先生的身影在它的遮蔽下难以看的清晰,至少我哪怕是透过阳光也只看到了一个蜷缩如幼儿的人型,却不知他是否有鳞或生羽。
我好奇的盯着它看了又看,直到确认了自己确实无法隔着那层隔膜看到更多东西后,才将自己脚下的零零碎碎搭成的台阶一脚踢散,从里头寻找到我平日里捕捉大鱼的钩子将那巨大的卵牢牢锁住,但即便如此也花了几乎是从地下拔出一棵根深蒂固的巨木的力道才终于将其自水中捞出,当然,这只是一个比喻,毕竟我可没有真正亲手摸到过活着的树木及大地。
将渡鸦先生放在我平日里为偶尔会有收获的大鱼放血的砧板上,我自那堆杂物中寻到了一把小刀,小心翼翼的想要将其剖出如同自人体内取出婴孩,但那卵膜比我想象的更为柔韧,虽然并非更为坚硬,好吧,这或许就可以解释为何我在搬运它的路上不慎让它滚落了一次,而它全然没有碎裂反是在我的船底弹跳了几次差点又自我的甲板上逃逸回到来时的洋流。
或许我应该使用剪刀,但该死的我把它压到了太下面,我必须搬开上层那些纠缠在一起难以撼动的部分才能将它完整取出,而渡鸦先生显然没有这个耐心,于是随着他那看不清面目的剪影打了个哈欠开始伸展四肢,那层薄膜便如同即将孵化的卵壳一般摇晃着碎裂出丝丝裂痕,很快最薄弱处便被硬生生撕开了口子,一只纤细如少年且幼嫩如新生儿的手伸了出来。
见状我手头的动作放缓下来,因为我不再急于解救这位显然不需要我解救的长生者,虽然海上并无太多飞鸟,我也知道当它们的幼崽破壳时最好的帮助便是袖手旁观,当然还有一些其他什么,但我的脑容量实在有限,只能记住些最简单的话,而渡鸦先生也确实遵循了绝大多数飞鸟的孵化规律,他很快将自己全身挤出,伏在地上气喘吁吁,但他背后未生羽翼。
看来他仍无法离开这羽翼披风来飞翔,即使他的骨头已然中空,那是我在将他轻易抱起时便意识到的,这也是能够遇见的事,毕竟我们生的鳞片与鱼鳍因为我们被浪潮之色所染,那些炼金术士们与火焰极为亲近因为他们是燧石的子女,而在漫宿,至少是以我那浅薄的认识,从未有过那位司辰曾经化身飞鸟,这也就是为何这世上常有生着虫翅之人却不见羽翼。
或许,唯有渡鸦先生与他的飞鸟朋友们成为司辰的时候,他们才能真正生羽而飞长鳞,而到那时或许这海面上便会飞翔着他们的眷属,彼时我们之间也许会斗争如同真正的鱼鸟,但这可能性低的我仅是想想便发笑了,因而我赶在渡鸦先生睁开被甜腻的酒水糊住的双眼之前拼命的摇头,才将这异想天开彻底赶出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