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四十五) 扼死光明 (第2/2页)
“转轮,你从不吸取教训。”燧石的火焰变得低落,她的声音半是哀伤半是感叹,她的身形有如美丽优雅的少妇,但她的皮肤却比煤炭更黝黑比玉石更晶莹,她的臂膀与手指也比看上去的更有力,而此刻它们正在轻轻触摸着林地之井边缘残余的血痕,而当她那盈盈坠着火光的双目触及井中之时,她破涕为笑,“不,看来你最终还是有所改变,在那一切之后。”
火花被抹去,燧石将视线转向了我们,而我们也全部静默无声的匍匐在地等待着来自司辰的判决,但她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拿出了一面镜子,我猜那一定是她那位最知名的弟子的作品,而在那镜中我们的形象逐渐扭曲,最终我们的翅膀隐于体内,我们的骨骼收拢肉间,我们的纤毛垂坠变硬且失去了感知,我们的眼瞳开始变大与融合,最终每个眼眶只剩下一个。
那镜子被从我们眼前移开,而燧石转身离去,我们发现自己被遗弃在了月照之途,而每个人在试图偏离路线时都会被岔路带去他人无法望见的地方,而我也是一样,当我踏空坠入月光之下的井随后再次见到光辉时,我发现自己回到了自己原先的躯壳,而很令人高兴的,它如今虽然已然有些不太合身但至少没有破损与黏连,只是有些浮灰但轻轻擦拭便可除去。
摇摇晃晃的起身,我费了些功夫才重新学会了操纵我的双足,这段时间以来的匍匐与飞翔已然使我几乎忘却了走路的方式,但当我扶着发霉且似乎寄生着菌丝的墙体走到门口时,我再次健步如飞仿佛我本就是生于大地的孩子,即使我或许刚刚才谋杀了自己的父亲,但当我因为悔恨而按向胸口时,我在哪儿发现了一朵自我皮下生出的花朵,它甜腻且鲜红似血。
我的离去并没有使我们的世界改变太多,只是到处都有些许微妙的不同,其中除了那些原本就收到追捧的花朵自主的突破了温室的高墙爬入了寻常百姓家之外,便是我的眼睛几乎能够在任何地方捕捉到菌丝,它们或构建房屋,或编制衣着,甚至有些人类也一面说话一面喷吐着孢子,而当他转过头来,他们的眼眶之中堆挤成团的蘑菇便难以被压低的兜帽掩盖。
不过我,我的花店,我们似乎被孤悬于街道之外,我爬上了阁楼才发现了另一个隔着那些簇拥着我们的鲜花望着熟悉而陌生的街道的男人,他那标志性的羽翼披风与鸟骨面具使我认出那是渡鸦先生,而他正指着某处呼唤我向那个方向看去,于是我便发现了我的花店,我的温室与我的花圃,它们都全然被细心的一比一复制却都变作了令我感到及其不适的模样。
“你可知道其中的缘由?”正惊讶间渡鸦先生已然悄声降落在了我的身后,他吐出的热气在我的耳畔游走,“因为栽植了你的园丁名曰事与愿违,而那位祭司先生所侍奉的主人最爱感染嬗变。”但那些本都是自梦境中被唤醒的向往,我看着自己那因为不再合身而带着褶皱的手,若有所思,且在最后只是轻轻问道,“您回来了?您的珍珠浪潮大人可还满意?”
“唔?”渡鸦先生显然没有料到我的反应如此轻巧,甚至还绵里藏针的反戈一击,意识到我已然性情大变的他郁闷的回答了我的问题,“当然,感谢你的帮助,最后那一场狩猎真是棒极了,浪潮大人几乎将我生吞活剥,但他依旧承认了我养育珍珠的能耐,所以一切都已然迎刃而解。”说完这一切后他又看向了沉默的我,“现在的问题是你,你打算往后如何生活?”
“我是说,虽然你可能在记起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后会痛恨这个,但我依旧得告知你这道暗门,你能够继续将记忆出卖给我,而我会让你忘去曾经的罪孽,只当自己是个寻常的花匠,生于那不算尤其美好的乌有乡。”渡鸦先生的提议对于从前的我来说实在诱人如同他杯中之酒,但对在这段时间内看多了内外轮转的我来说可就像是一个笑话一般引人发笑。
“不必了,或许某天我会伴随着唤醒了转轮大人的雷鸣一般重新钻出这种皮或茧壳。”我拉扯着松松垮垮的表皮如同拉扯过大的衣服,以同样令人费解的话回敬且拒绝了渡鸦先生的好意,“又或者正如同月亮所教导我们的那样,内外相易,表里互替,此乃古今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