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四十二) 伤疤 (第2/2页)
结局吗?或许应该叫开头才对,因为随着我记忆的深入,我于梦境之中的身躯每日愈减,如今已然是一个幼童的模样,而这次的梦开始于一片昏暗之中,我认出那里是林地,而我这次是如此的深入其中,我甚至能够听到转轮大人呼吸间的雷鸣,看到他眼中流溢的电光,而我的脚下所踏的,是他行走而过留下的辙迹,却非脚印,在这次的梦境中,他并非人类模样。
那时我的眼前模糊不清,我从未见过骄阳的光辉而是习惯于飞翔在仿佛褪色画卷的黑叶灰花之间的空白之中,那时的我歌声更为动听,表皮也更坚硬但动作却更轻盈。我感到十分畅快,若是那便是故事的结尾那真是再好不过,但此刻我听到了哭声,而那属于我的父母,但无论是声音还是语调都更为年轻,我跟从着那低泣呜咽于枝叶间飞跃爬行,最终停下脚步。
我找到了他们,虽然身形模糊且衣物散乱,精神状态似乎也流溢出了令我下意识感到心碎的悲伤,但我知道那一定是他们,我的父母,毕竟我们一同生活了那么多年。我想要看清他们究竟在做些什么,但我的双目却仿佛被蒙着一层纱巾,哪怕我尽力在他们不会察觉的距离靠到了最近,也只能大概看出他们似乎在挖开土地,却不是为了取走而是种下了什么东西。
最终,当一切结束,我听到他们在以人类的语言祈求着转轮大人收下他那夭折的孩子,我还曾经有个早夭的兄弟吗?不过那在当时的我听来就像是如今的我听着那些花草的语言一样模糊且费解。这往往是最易激发一个孩子的好奇心的,别说是涉世未深的幼儿时期的我,哪怕是经历了许多教训且养成了听从忠告,绝不好奇自己不该好奇之事习惯的我也是一样。
我的父母离去了,而我扇动着翅膀以多足爬行到了那处转轮大人尚未许诺接纳因而土地仍旧松软之处,我那关节分明的前足挖开了那小小的土堆,而在那之下埋藏的是一粒种子,它看上去是如此多汁而诱人。不,我想要阻止这既不道德也不安全的行为,但这只是回忆而我无从干涉我曾经的举动,因此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吞下了那颗种子,它甜腻而美味。
这是我最初的错误,而它的后果随之而来,我的眼睛开始疼痛,因为蒙住了双目太久的纱巾被粗暴的揭开,随后以薄薄的一层皮肤所制的总是难以完全遮蔽视线的新眼睑生长出来,但与此同时我背后的翅膀在变小萎缩,而与之一起成片脱落的是我干涸开裂的皮肤,其内新鲜的血肉湿漉而柔软,但脆弱且敏感的哪怕只是稍微有些尖锐的石块便能疼的我大声哭叫。
看看我的手指,它们已然不再能够灵活转动,甚至那些关节的缝隙间覆盖上了一层薄膜,但却似乎能够制造出更多的事物,我想要振翼来呼唤同伴,但无论如何晃动我的前臂都徒劳无功,反而我肺部的气流自我平日进食之处吐出,在意识到我的口中生出了奇怪簧片的那一刻,我发出了第一声哭喊,并非清脆的虫鸣而是属于人类的悲泣,而这自然引来了他们回身。
我的母亲首先冲上来抱住了我,她呼唤我的名字,庆贺着我的死而复生,我想要辩解但那时的我还没有搞明白怎么靠着那小小的一根声带发出自己想要的声音,于是他们能够听到的只是一个孩子在不成章法的哭闹,但我并未在她的脸上看到厌烦,反而是喜出望外更多,但随后跟上来的我的父亲却紧皱着眉头,拍了拍我母亲的肩膀,“你应该知道奇迹不会发生。”
“别傻了,那不是我们的孩子,只是一个不知来路的灵体或许无意间吞下了我们孩子的种子,随后将自己长成了那副模样。”我的父亲想要将让我的母亲将我留在原地并且尽快逃走,因为我的哭声一定会吸引我的同伴,但我的母亲却一副执迷不悟的模样,“对,就像是新苗破土,脆弱的幼芽自坚硬的茧壳中生出,那便是我们的孩子,无形世界中一切都会发生。”
振翼声自远方传来,我的父亲没有时间同她理论更多,拗不过自己妻子的他允许了她带着那新生的孩子一同逃命,而他的判断极为正确,那些林地的居民们紧追不舍,若非他们在最后一刻跨越了边境而它们不敢踏上月照之途,那结局定然是粉身碎骨。那么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我,我仍旧每日哭闹因为背井离乡,于是在最后的最后,我再次看到了渡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