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六) 孢子 (第2/2页)
“你看,我才说过你总是惯于忽略那些潜藏于内的东西,我今天真是不断的在因此而感到恼怒。”祭司先生重重的叹了口气,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无可救药的话,“伙计,你应该庆幸我是个善解人意并且温和有礼的人,才会原谅你作为一名花匠却不知道,当一朵花绽放时,与它同一枝头的花苞也会争相开放,那是一种长期的影响,可不是这短短十几分钟的事。”
“我以为它是因为我的刺激才会提前吐出孢子来。”很明显,我的判断错的离谱,我或许对花朵的习性了如指掌,但说实话我从未照顾过真菌,毕竟它们从来不开花,也大多没有什么好闻的气味。“不,它们就像是一条引线连接的地雷,我总是想办法避免它们中的任何一个被引爆。”祭司先生烦躁的扯开了自己那件崭新的长袍,向我展露了伤痕累累的皮肤。
在他那皮肤的每一处伤痕之中都生长着一只蘑菇,有的个头大的像是肿瘤,而它既然看上去最成熟自然也是最危险的那个,随着祭司先生的每次呼吸,内里的菌丝便蠕动仿佛其中握着一个即将早产的胎儿,不过好在它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十分乖觉,在衣物的掩盖下垂着头仿佛陷入沉眠,而还有些则才钻出了那么一点儿以至于我一开始还只将它们当作是一片黑痣。
“明白了?”祭司先生重新扣好了领口的扣子,但在还剩下两颗时忽然指着那最大的一只蘑菇对着我说,“我敢保证这小家伙已经等不及了,若是到下周前不让他好好发泄发泄,闹腾起来我可受不了。”我咽下了一口口水,发懵的大脑直到现在才终于运作起来,开始思考起那些孢子与血脉相连的菌丝究竟是些什么东西,而祭司先生培育它们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真的很抱歉,我是不是不小心将您的货物毁于一旦了?”在排除了无数绝无可能的猜测以及许多我不敢深思的幻想之后,我做出了如下判断,而祭司先生则告诉我情况更糟,“不,我不会将我的货物种在我自己身上,但你知道吗?播下这些种子乃是我所侍奉的那位君王的谕令,但若是我就在这里,此时此刻便开始的话,我会担心我的货物再也无法送达。”
“那会杀死那位收件人吗?”我皱着眉头道,若是如此危险的东西,哪怕在收货之后再播种也不是什么好事哪,幸好祭司先生否认了这一点,“不,只是那或许会使他受到感召,选择成为陛下的臣民,而那会使得那位寄件人,与陛下有着合作关系的那位感到十分遗憾,而若是他没有,则更麻烦,我会非常担忧他会因此而逃亡他处,那我可就白跑一趟了。”
“竟是如此,那确实挺麻烦的。”我总觉得祭司先生话中似乎有着些许违和,就像是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存在一些隐藏于内之物,我挠了挠头,颠来倒去的反复咀嚼,却也没有读出有什么不对,或许是因为我实在太过迟钝,或许是因为我方才只是产生了错觉,总之,也许是出于懒惰,我选择不再深究此事,只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便是,“那现在你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将错就错咯。”祭司先生的表情变得更为无奈,我虽然很难读出他言下的深意,但我对于情绪的察觉却极其敏锐,一下便读出了他心中的五味杂陈,我知道我的猜想出了错,而祭司先生如今全然没有同我解释的心情,“我只盼着我的收件人能够快些对我的货物有什么渴望,那我才能在最关键时刻施以援手,就是传说中的雪中送炭,懂不懂?”
不懂,我只觉得祭司先生是在自讨苦吃,但此刻显然不方便将我的真实想法坦言相告,只能摆上了我招待客人惯用的标准微笑,“当然,您真是深谋远虑。”而祭司先生显然也不会那么容易被我的奉承冲昏头脑,若在平时他一定会与我好好争辩上几句,当然最后一定是我败下阵来,但如今他显然只想回家休息,眼看那些孢子被我尽数收好,便直接道了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