镕炼(四十三) 水火交融 (第2/2页)
是因为我吸入了太多的酒精,或是我自己便干脆半浸没其中的缘故吗?我听到渡鸦先生在呼唤我,而此时我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几乎走到了深水区,又或者只是因为我太过专心而忘了躲避突如其来的涨水,此时湖水已经将及我的下颌,而我的兄弟姐妹们正如同过去一般环绕着我的脸颊,它们时而亲吻我的发丝,时而在我面前就那么三两成群的合为一体。
我伸手想要去抓住它们中的几个,但我的指尖只能触及那令人融化的高温,而我体内的火焰虽然因为兴奋而几乎要烧穿我的喉咙,但那蜡油所构筑的牢笼仍将我隔绝在外。我的身体猛地一轻,我的视角变得更高,但也因此将那些想要纠缠上我的兄弟姐妹们远远甩在脚下,又或者其实是它们一并远离了我,因为我在更高处能够看到它们尽数融为一体如同辉光。
我被我的同胞抛下了,哪怕我身在其中也不过如同是大海中的一只密封的罐头中的水,而此刻我正如同雨珠般重新落下,只不过并非回归而是点点滴滴渗入那干涸的沙地之中。我就要自此消失了吗?我想要闭上眼睛微笑着接受那最令我感到安宁的命运,但一股巨大的力道狠狠的摇晃着我,而我的思绪与视线都随着这一次比一次更急促的推力中变得清晰起来。
“渡鸦先生,谢谢您。”当我终于再次明晰我之所以为我,不是因为我体内的火焰或是流淌的辉光,而是那装水的罐头时,我终于后怕的意识到我方才差点就被蛊惑而形神俱灭。安全起见,我先转了转眼珠又动了动手指,才站起身来开口向满脸焦急的渡鸦先生道谢,但他只是敷衍的应了两句便盯着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扩大的湖泊,在沿岸来回踱步。
“他们俩究竟是怎么搞出这种阵仗的?”渡鸦先生最终决定带着我前往更高处躲避,才刚安稳下来,他便自己拽着自己的羽毛自言自语,看来,即使是他也低估了自己的这两位非同寻常的友人弄出的惊天动地的动静。渡鸦先生沉吟不语,我很少见他这么安静,或许此刻他是真的着急了,正琢磨着该如何在不伤及自己与对方的情况下使那两个疯狂的家伙停下来。
“为什么?”渡鸦先生有心解围,但或许是那朦胧间的经历仍在影响着我,自认浮萍随波逐流的我并不在乎这个世界会因此而遭受何等灾难,反而执拗的想要在渡鸦先生忙碌起来之前自他口中打探出我想要知道的消息,“渡鸦先生,他们在做什么?”渡鸦先生看上去不太有心思理会我,因而我又询问了一遍,他终于败下阵来,开始同我讲述那前因后果。
“浪潮大人,即使是他也将要离去了。”浪潮是最后一个仍逗留醒时世界的司辰,一来他的颜色已经在他的子民,以及与他的子民们接触过的人们身上晕染的太深,想要脱离无异于壮士断腕,二来浪潮是被那由自己亲自打磨后埋藏于以人身为蚌壳的牡蛎中的珍珠所吸引才来此,每日涨潮都会将那些珠宝重新打磨,退潮则遗于海滩,那些他无论如何都不愿割舍。
但随便找了个什么有智识的东西询问在辉光与醒时世界中二选一的话,只要不是最愚蠢的人都会选择漫宿的,浪潮大人的离去自然早成定局,但他的贪婪引发了或许是意料之中的意外之举。“浪潮大人想要带着他的珍珠们一同离去,包括那些尚未孵化的。”那些在成长的珍珠深埋于几乎每个人的体内,浪潮大人想要带走它们必然要首先将它们剖出才行。
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而怕麻烦的浪潮先生甚至制定了更为可怖的计划。“我曾对你说过,苦痛只会带来破碎,而欢愉则象征着溶解,浪潮大人想要将我们所有人都溶入己身。”浪潮大人想要带走我们全部,如同一个母亲将流产的,即将夭折的,在出生时便失去呼吸的孩子都送回子宫,那是一种何等的贪婪?我并不觉得惊讶,不如说若非如此反倒是不像他了。
如同拥抱般的欢愉与如同子宫中的安宁乃是浪潮的武器,海风拂面间所有人便都醉卧于斯,但那位侍宴者在不断吞噬着那些美酒,但即使是圣杯之躯也有极限,她必须想办法去消化那些过度的欢乐,而最好的办法或许便是以苦痛去粉碎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