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拾玖回行露未晞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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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将清水倒在白瓷盘中,又将今日和她的餐食一起送来的米糊牛乳倒在另一个盘中。她才俯身将两个盘子放在地上,脚边一直蹭她衣裤的毛球欢快得摇着尾巴,急不可耐得一头扎进盘子里呼噜呼噜吃起来。
雪夜没什么食欲,就着桌角蹲下来摸摸雪兽的脑袋,对它说道:“也不知道向暖怎么样了。”
薛公的话着实有用,从那时跟向暖分开,雪夜就没有再踏出过房间。每日送餐食和药草的人敲门之后就会离开,她开门时候东西都放在门口地上。雪夜会将前一日的碗筷放下,端走当日新送的。
整个院落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几天没说话,又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她简直快闷死了。不过有了这些无所事事的时间,她休息得好,身体不断转好,精神跟着恢复许多。
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些,雪夜低着头,视线扫到转眼就被吃个精光的瓷盘,不禁暗想:牛乳米糊每日都有,是任远交代的?还是薛华?或者乔慕柔?
这种紧急情况下竟还能照顾到这种细节,真是不容易。
这些天,她无论睡着还是醒着,脑子里都在反反复复琢磨那天任远说的话。
不论革命军里的雪皇默白是真是假,既然目标一致,有机会最好试着接触。关于当年她掉落地海时候发生的事情,她知道的实在有限。
推她落悬崖的清竹飞羽做了雪皇帝君,女王的风穴迷阵在牵星王城被迫陷入休眠,清竹的砖石能够封住雪皇的御风之术,母后死于一场有预谋的宫变……
清竹和花绪合谋的宫变?
任远的话有几分可信?飞羽在宫变的阴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如果革命军的统帅真的是雪皇默白,他这些年在做什么?
雪夜手里不紧不慢得顺着雪怪的毛,心下已经有了打算。
“十三?”门外传来乔慕柔的声音,“方便开门么?”
雪夜听见声音,立即将心中所想全数搁置,下意识将它们的优先级尽数推后。
此刻,她的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
向暖!
雪夜拍了拍毛球,起身去开门。
乔慕柔的身影就在门外,隔着窗纸能看到她不是一个人。
雪夜眸色清冷,盯着门外的人。
是乔慕柔将自己带去音坊,见到了闻英。如果那音坊主人不是恰巧路过,而是处心积虑邀请她和向暖上了马车,那么泄露她们要去帝都的,就是薛府的人。
这里,安全么?
绵绵细雨里吹来一阵妖风,鼓动窗纸沙沙作响。
这里不安全。哪里都不安全。总有一天,我要带向暖回雪皇去。
雪夜双手拽着门栓,开了门。
门外,薛辕独自站在雨帘下,端着一盏冒着热气的药盅,高大的身躯全然挡住风雨。
开了门的向暖,侧身说道:“薛公请进。”
薛辕如往常一样将药盅放在桌上,摊开药箱问道:“今日感觉如何?”
向暖将手腕伸出来,摊放在薛辕面前,回道:“好多了,就是……”
薛辕停下手中动作,抬眼望她,等着下文。
“嗜睡。”向暖声音很轻,怕他听清似的。
其实她觉得自己早就已经大好了,根本没什么不舒服。前些日子那些毛病兴许是累的,现在整日关在屋里吃了睡睡了吃,唯一不舒服的就是睡太多!
薛辕隔着帕子握住她的手,下针之前习惯性得说道:“会有些疼,我尽量轻一点。”
向暖点点头,心想:其实一点都不疼,就跟蚂蚁咬似的。
她在薛公行针的时候,抬眸看他。
她就像看不到他脸上那道狰狞伤疤似的,觉得薛公此刻专注的神情像极了长老,内心竟平白生出几分依赖。
而后,她不动声色得打量着那道疤痕,越看越心惊。
伤疤很深,从额头一直蔓延到下颚,中间再偏一点就会伤到眼睛。
当时该有多疼啊。向暖不由得皱起眉头。
“抱歉。”薛公收了针看到她皱眉还以为是自己手重。
“嗯嗯嗯。”向暖语调拐着弯意思没有的事。
她将挽起的衣袖放下,端起药盅喝起来。
薛公将银针蘸在事先备好的清水中,面色不佳。
还是黑的。
他看了一眼喝完药正在擦拭嘴角的向暖,猝不及防开口问道:“花向暖,你是从哪儿来的?”
向暖一怔,没有立刻回答。
薛辕鹰一般犀利的眼神盯死了她,接着说道:“薛华说过是在牵星王城带回的你们,你们却不是清竹人。”
“那个小十三是雪皇人吧,而你……”薛辕停顿片刻,“到牵星之前,你们在哪里?”
薛辕目不转睛得盯着眼前涉世未深的少女,不肯放过任何端倪,缓缓问出了那句他曾问过无数人无数次的话。
“怀安他人在哪里?”
向暖的反应非常自然,她带着询问的目光几乎是立马看向薛辕,茫然道:“谁?”
薛辕泄了口气。她的反应实在不像伪装,结果和预想中一样,她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测。
他靠着椅背,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得点着桌台,听着雨声陷在回忆中,自言自语道:“带你离开的人,救了你的人。”
这些年他接触过太多人,每次问出这句话,他都满怀期待又心生战栗。
怕自己问错了人,更怕自己问对了人。
怀安在哪里?他带着那个孩子究竟去了哪里?
他从未得到答案,也许这一生也不会知道。
就在他以为这次依旧是徒劳无功,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向暖轻声说道:“在坟墓里。”
薛辕循声望去,惊愕的表情一闪而过。
向暖变了。她的眼睛在并不明朗的光线中浸着蓝滢滢的色泽。
她似乎并未觉察自己的变化,毫无感情得重复道:“救了我的人,已经躺在坟墓里。”
薛辕双手交握放在身前,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但左手拇指已经深深掐在右手虎口。他问道:“你还记得他么?”
向暖摇摇头,眨眼的瞬间那抹本就若有若无的蓝色已经尽数消退。她说道:“我从未见过他,也没有任何印象。”
又是个四处躲藏的可怜人么?薛辕把她当做无数逃难流民中的一员,收了药盅离开了。
这边乔慕柔和任远进屋后,雪夜关上门,将风雨一并挡在门外。
“甜斋?”乔慕柔一向喜欢雪夜带回来的那只小雪怪,今日唤它的语气听起来却有些害怕还有些疑惑。
雪夜顺着她的目光转身看过去,那团毛球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一只体型比之前大两倍的猛兽。它正撅着蹄子哼哧哼哧喘粗气,似乎对自己的新模样很是好奇,傻头傻脑的样子倒是跟原来一样。
“这是它第一次幻形吧?”任远很想靠过去摸摸看,不过愣是忍住了。
雪夜简直又惊又喜,张开双臂堪堪抱住它。甜斋的头在雪夜脖颈间蹭了没几下,“砰”得一声又缩回去了。
“它这是怎么了?”乔慕柔这才敢走过来,远远蹲下扒拉着它的尾巴。
“雪怪可以幻形。别看它现在小小一只,幻形之后可是威风无比的猛兽!无可争辩的雪地霸主!”雪夜的话里带着骄傲,“它现在太小,还不能很好得控制幻形,以后会越来越熟练的。在雪地里骑着它跑,速度比烈风来得更迅疾。”
雪夜将它抱在怀里,问道:“你们怎么来了?还一起?瘟疫不要紧了?”
“暂时不要紧了。”乔慕柔还没新鲜够,一会儿摸摸甜斋的耳朵,一会儿摸摸甜斋的爪子。
“这么快?”雪夜想起那时薛公一脸凝重的样子,还以为是多大的灾难呢。几天功夫就不要紧了?
“向暖呢?她怎么样?”雪夜着急问道。
“别担心,她好得很。”乔慕柔心思还在甜斋身上,安慰道,“薛公亲自看着呢。”
任远象征性得摸摸甜斋脑袋,对雪夜说道:“薛公命我去眉城押送木材回来,我来是想问问你愿意一起去么?”
见雪夜没有吭声,任远猜想她必定是在考虑向暖,劝说道:“你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不如随我去眉城,也算间接为她做些事情。”
“甜斋就留在这里,我来照料。”乔慕柔还在逗弄那团毛球,简直不亦乐乎。
“不行!”雪夜和任远两个人异口同声得叫出来,吓了乔慕柔一跳。
“她还是……跟着我比较好。”雪夜干干巴巴得解释道。
任远赶紧帮腔:“是啊,万一它幻形伤到你可怎么办?”
“哦。”乔慕柔看着他俩怪异的默契,答应道,“不行就不行咯。”
雪夜转向任远,说道:“我跟你去。几时出发?”
“事不宜迟,你准备好我们就走。”任远道。
雪夜颠了一下怀中毛球,说道:“那我们走吧。”
“咦,”乔慕柔好奇得看着雪夜问道,“你都不问去眉城调来木材做什么?”
“木材就是眉杉木,对不对?”雪夜道,“之前我在府上的书院读到过。”
“眉城因为满城的眉杉木而得名,而眉杉木的汁液是治疗瘟疫的良药,木材本身还可以隔绝疫病。”
“全对。”乔慕柔看着雪夜侧脸还有隐约可见的浮肿,可她眼中晶亮的光芒,让她不禁想起那个在音坊里开怀吟唱的雪夜。即使遭受这种种,她仍然明亮如初。
“你可知道它是用来隔绝哪种疫病?”乔慕柔发问。
雪夜面无惧色,朗声回道:“眉杉。”
“牵星天上王城的每座宫殿前都悬挂着一种黑木,薛药师曾说那是当地保平安用的眉杉木,府上恰巧有很多关于‘眉杉’的书卷,所以之前我就留心看了些。要说治疗,眉杉木还居于其次,首选的解决办法应该是用恶灵献祭。当初清竹帝国就是将境内恶灵全部献祭,方才从地狱死里逃生。”
“眼下既然没有恶灵,那便是眉杉木了。”
“你在我进门说要去眉城的时候就想到这些了?”任远看着雪夜那张毫不胆怯的脸,饶有兴趣得问道。
“我想得可比这个多。”雪夜意味深长得回道,“既然事不宜迟,可以走了么?”
任远似是在这场对话中受了挑衅,他话锋一转,笑道:“小十三,你会骑马么?”
雪夜愣了一瞬,问道:“跟骑雪怪差不多?”
而后,她便不尴不尬得被任远结实揽在怀中。任远嘴角擒着一抹得意的笑,扬起马鞭绝尘而去。
眉城死气沉沉,城楼上只有稀稀拉拉几个看守,城中随处可见大片黑黝黝的树干,光秃的枝丫像无数只伸向天空乞讨的手。
“看起来真破败。”雪夜舔舔嘴唇,想着一会儿得给甜斋弄点水喝。
任远放慢速度,道:“清竹爆发‘眉杉’瘟疫的时候,这里也曾昙花一现得繁荣过。据说当时整个城里的眉杉木都被砍光了,换回一船又一船的蓝钻。”
“真不公平。”雪夜浑身一阵恶寒。
任远在岔路口停下,漫不经心地说道:“是不公平。清竹死了那么多人,反而让花绪发了大财,那场‘眉杉’就像专门为了让花绪发财似的。”
听了这话,任远感到怀中的雪夜微不可查得颤抖了几下。
“你知道那场瘟疫为什么叫‘眉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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