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陆回伊时花开 (第2/2页)
“领赏钱啊。根据吟唱的精彩程度，音坊多少都会付一些。”
“来的路上，你说谁都可以唱？”
“嗯……”乔慕柔话音未落，雪夜已经起身上了台。
好姑娘！乔慕柔心里暗赞一声。第一次站在台上的雪夜挺拔而自信、毫不怯场，还没开始唱，乔慕柔觉得她已然开始发光。
雪夜选了在地海时候长老教给她们的第一首吟唱。开头悠扬而神秘，曲调充满异域感。雪夜闭上眼，仿佛回到那片开满纯白花朵的青翠山坡。她看到远处奔流直下的银瀑，还有断桥上飘逸朦胧的水雾。头顶是高远青空，身后是千年神木。她看到神木林在季节更替中变幻模样，还有向暖和精灵一起穿梭在林间的身影。她看到那片酷似故乡的雪地，还有飞舞咆哮的凛冽寒风。她的吟唱稚嫩却充满蛊惑，如同后劲十足的迷药，让人不知不觉沉醉其中、忘乎所以。
乔慕柔从未听过这样的吟唱，雪夜并没有停下，可是乔慕柔却渐渐听不见声音了。她呆呆得坐在原地，跟着那丝丝缕缕的吟唱声，想起很多以前的事。乔枫沉带着她上房揭瓦下地捉虫，薛华总是没日没夜在房间里念书配药，时而为她和枫沉闯的祸打个掩护。她刚开始学配药时候煮出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逼着乔枫沉喝下去的样子，还有枫沉不顾薛老爷子极力反对，一意孤行入伍帝国兵团时候离家的画面。她的眼睛木然得看着台上雪夜身旁的花苞徒然张开了花瓣，然后在吟唱结束雪夜张开眼睛的瞬间，那花苞“啪”得一声全然绽放开来。
乔慕柔终于回过神看了看四周，所有人仿佛都陷入了深沉的回忆。台下鸦雀无声，只听见堂前荷塘里的锦鲤翻身跃出水面又重回水里发出的“扑通”声。
“向暖，有没有看到我妹妹？”薛华手里端着一碗热粥推门问道。
“你找不到她？”向暖沉静道，并没有马上讲实话。
“让她在房里休息的，一转眼就不见了。”薛华耷拉着脑袋有些挫败得在向暖身边坐下。
“她来找雪夜，两人一起去音坊了。”向暖这才道出实情，希望薛华能放心一点。
“好吧，只要她别饿着自己就好。”薛华身体往后一靠，有些索然无味。
“这是给慕柔准备的？”向暖看到那碗热腾腾的粥已经有些凉了。
“啊，要尝尝么？”
“可以么？”
“你不嫌弃的话。”
“怎么会。”向暖说完便吃起来，不消一刻大半碗就下去了。她吃完抹抹嘴，开心道：“真羡慕啊，有一个薛药师这样的哥哥。”
看到被吃了个精光的空碗，薛华突然没有那么失落了。他意识到向暖或许是体贴的洞察了他空落落的内心。
“你看起来恢复得不错”，薛华道：“多亏了雪夜的悉心照料。”
向暖浅笑：“是啊，有她在，我好像也没有那么羡慕乔慕柔了。”
他们两人各自惦念着心里的人，都没有再说话。偌大的薛府此刻好似全然安静下来，窗外枝头上不知名的灵巧飞鸟一边鸣叫一边上下摆动尾巴，不一会儿便飞走不见了踪影。
音坊这边大部分人从吟唱声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台上已空无一人。乔慕柔连忙起身，果然在格子间里找到了雪夜。
只是结算的伙计迟迟拿不定主意，转身问道：“老板，这给多少合适？”
“你有多少？”那个年轻伙计身后走来一个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趿拉着拖鞋，穿的松松垮垮，极其慵懒的样子。
“大约……”
“全都给她。”
小伙计一愣，要知道这可是他们差不多三个月的进项。不过听老板轻描淡写、不痛不痒的口气，小伙计便一股脑将手里的家当全拿出来。
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了雪夜一番本来要开口说点什么，见到紧接着进来的乔慕柔，脸上明显多了几分忌惮，道：“我说怎么突然出现这样的惊世吟唱，原来是乔府大小姐的贵客么？”
“怎么样，是不是吓一跳！”乔慕柔和音坊主人很熟的样子。
“是啊，着实让人大开眼界，如今这种涉人魂魄的吟唱已经很少见了。”音坊主人转而注视着雪夜，收起原来的慵懒气，十分礼貌得问道：“不知姑娘尊姓大名，是哪家府上的大小姐？”
“她姓苏！”还没等雪夜想好怎么说，乔慕柔已经利落地替她回答。
“哦？”音坊主人意味深长得眯起眼，试探着继续问道：“是枫溪城的苏家？”
“是端素城的苏家。”乔慕柔又答。
“原来如此，失敬失敬。”音坊主人作罢，从拢袖中掏出一个精巧木盒，连同小伙计装在包袱里的家当一同交给雪夜，道：“若是苏小姐今天玩得尽兴，我这音坊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希望有幸还能听到苏小姐一曲吟唱。”
雪夜打开木盒，里面静静躺着一颗小小的晶莹剔透的钻石，隐约有浅薄蓝色光晕。她没见过这样的钻石，但直觉告诉她这枚小钻大概比那一大包碎银子还要值钱。雪夜关上木盒，退还给音坊主人，道：“这个是不是很贵重，我受不起。”
音坊主人有深深的眼窝和浮肿的眼袋，听到雪夜的话，他形容枯槁的脸上不动声色的闪过一丝坏笑，道：“和苏小姐的吟唱相比，这都不算什么。”说完他便摆摆手转身离开了。
雪夜想退还钻石的，可是小伙计坚持让雪夜拿着。实在拗不过人家，再加上乔慕柔也没有反对，雪夜就带着走了。
“这东西很贵重吧？”出了音坊，雪夜问道。
“贵重？这东西简直价、值、连、城！”乔慕柔扶额道：“为了请你去音坊，老家伙可真是下了血本了。他给你的可是蓝钻！这种钻石值多少钱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它可以入药，长期放在身边还可以缓解病痛，总之有很多奇效。我估计他是把自己贴身用的蓝钻送给你了。”
“钻石可以入药？还可以缓解病痛？”雪夜回想起音坊主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落拓样子，道：“不灵吧，他看起来气色好差。”
“你上台之前就知道自己的吟唱能感动那朵花，对不对？”乔慕柔终于开口问了最想问的。让她没想到的是，她才刚问完，雪夜就抱着那一包袱银子跑了。乔慕柔双手掐腰正要发火，却认出是那个之前在台上吟唱过的衣衫褴褛的老人家正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得走在前面。雪夜上去从包袱里掏出一大把碎银子给了他，然后又转身跑回来。
“你刚刚说什么？”雪夜问道。
“啊……”乔慕柔一时语塞。
“在音坊里为什么撒谎说我姓苏？”雪夜又问。
“那你为什么撒谎说自己叫‘小十三’？”这次乔慕柔可不示弱。
“我没有说谎。”
“那你姓什么叫什么？是花绪人么？向暖手上的风伤从何而来？这些你都说得清楚么？”乔慕柔轻哼了一声，就知道雪夜答不出，继续道：“苏家人的吟唱了得，整个帝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为了让你出众的吟唱显得自然些，我下意识就那么说了。”
“能有多么了得？”雪夜有些不屑，毕竟是见识过地海吟唱的，她觉得不会有更了得的。
“他们轻易不吟唱，只有举行海玫瑰盛典的时候才会公开吟唱。虽然帝国境内有很多苏家，唯有西北三城的苏家是本家。地位之高，连帝君都要礼让三分，先帝妃就出自苏氏本家。”
“西北三城是哪里？”
乔慕柔有点不耐烦，觉得就算不是花绪人也该有点起码的常识，耐着性子道：“西北三城就是端素城，有时候也叫西北端素三城，都是一个地方，就是花绪帝国大西北那片苏家人居住的人间仙境！”
乔慕柔突然觉得和雪夜说话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她的知识储备好似天外来客，明明能吟唱能配药，却又好像完全不了解这个世界。
终于，她俩回到了向暖房前，推门见薛华也在，两人同时兴高采烈得喊道。
“薛药师！”
“薛华哥哥！”
薛华起身望着乔慕柔，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偷跑出去的，有些心虚得放慢了脚步。
“看来是没事。”薛华温柔的笑了。
他眼里只有乔慕柔，没注意到雪夜抱着一大堆东西“哐当”一声摊在桌子上。等他看清楚那全是白花花银两的时候，他吃惊道：“你哪来这么多钱？”
“这还叫多，她还有一颗蓝钻呢！”乔慕柔道。
“哦，对！”雪夜立马掏出那只木盒一起放在桌上。
“你……”薛华打开木盒看到真是蓝钻，脸色大变，惊吓道：“乔慕柔带着你去打劫啦？”
“打什么劫，是小十三吟唱得来的。她竟然唱开了那朵花，可不得了！”向暖听到乔慕柔的话，微微皱了皱眉头。
“这些！全部给你！”雪夜坚定道，又有些不好意思得说：“我和向暖在府上这些日子，给薛药师添了好多麻烦，作为答谢……”
“那给我添的麻烦呢？”乔慕柔在一边嬉笑道：“给他还不如给我呢，他只懂配药不懂花钱。”
薛华将乔慕柔拨到一边，将桌上的银子重新包好，道：“这个你自己收好，不要随便摊在桌子上。府上医治病人原也不需要什么回报，只盼着向暖早日痊愈才好。”
雪夜见薛华不要，便看了眼向暖想问她的意思。向暖会意，浅笑道：“那便等痊愈再说。”
之后的时间里，雪夜有空就去薛府的学堂里通宵念书，向暖刚可以下床走路便帮着打理一些府上的事情。乔慕柔偶尔回一趟乔府，大部分时间都在薛府待着。一晃过去小两个月，雪夜和向暖终于辞别薛华与乔慕柔，离开薛府踏上去往雪皇帝国的路。
只是临走前，雪夜和向暖商定将那枚蓝钻悄悄留在了薛府向暖房里的桌上，恰好与门口树下那颗刻意被放置却已经被遗忘的砖石咫尺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