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沙海葬礼 (第2/2页)
“快走!”其中的一人说,“约定的时间点到了!”然后他们就朝着营地疾驰而来,迅如沙暴。祖国的阳光打在他们的肩章上,上面印着一把被两条黑色眼镜蛇左右护卫着的剑,大写的“EGYPT”居于正上方。
同样的场景出现在公司的营地四周,这些人连成了一个同心圆,像一条坚固的绳圈。士兵们正迅速朝着圆心——也就是营地的位置收紧,马上就要绞断这个外国营地中每一个人的咽喉!
“报告!营地周围突然出现了若干组埃及士兵!我们已经被包围了!”穆罕默德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亚历山大里亚来到了营地,他正坐在营地临时指挥部的中央电脑前,向刚带着夏洛蒂跑进来的伊凡·卡列金解释当下他们所处的形式。然后斯蒙卡拉大大咧咧地走进来,把他吓得从座位上跳起来,招来那怪物一记嫌弃的白眼。
哈托尔正坐在穆罕默德身旁,她清俊的脸庞还带着些许疲惫,或许是刚从休眠中醒来。两双绿眼睛对上,那两个人也相互淡淡地笑一下,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无言。
然后她看到了带着一脸别扭的夏洛蒂,前者皱了皱眉,挥挥手示意她过来,夏洛蒂怯生生地走过去,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脸严肃的哈托尔旁边。她似乎对这个新人一路的表现不甚满意,但保持着沉默,双方就这么尴尬地坐在一起。
“咳咳,我提醒一下各位,现在我们正被荷枪实弹的埃及特种兵包围。”负伤的魏明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拿起了一把冲锋枪,正在门口望风。
夏洛蒂面无表情,但她的眼睛像一潭死水——她太累了。现在的敌人正常多了,不是什么玄而又玄的超自然生物,但却是荷枪实弹的正规军队,只要一秒,一发子弹就能终结人生命的现代军队。就算伊凡·卡列金和斯蒙卡拉都会魔法,但现在以他们这支残兵疲将,真的能战胜狼群一般的敌人吗?
“看来小萨达特还真是有点东西嘛,能摇来这么多人,埃及政府还真高看我们啊。”伊凡·卡列金略带嘲讽地说。他表现得很平淡,正盯着手中摇晃的红酒杯,让已经坐如针毡的夏洛蒂更加不适。
穆罕默德飞快地敲打着键盘,他把一个周围环境的三维模型图调到屏幕上。在这个精细而时刻在变化的青灰色模型上,代表着埃及空降兵的实心点正在不断地下落,显示着他们距地面高度的数字精确到后两位,且在不断变化中。计算机已经根据风速和风向,以及他们下落的平均速度推演出他们的降落点。
“他们距离地面还有五十米!”
同时,一位隶属于黑色眼镜蛇特种部队的正放下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伸出戴着纤维手套的手,朝身边的同伴做出“加速前进”的手势。
“四十米!”
同时,一位空降兵正在调整姿势准备着陆。他有些小小的不开心,因为无论做过多少次,他都喜欢这种在空中感受风与空气在身边擦过的感觉。
“三十米!”
同时,穿着公司制服的男男女女正在中央指挥室的外面,忙碌着把那些血管一样交错的电线和光缆搬进附近的帐篷里。
“二十米!”
同时,伊凡·卡列金从最舒服的椅子上站起身来,他还端着那杯红酒。“穆罕默德,过来。”他已经站在门口,到现在这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地步,他还在笑!他笑着呼唤着还在电脑上满头冷汗的大胡子阿拉伯人。后者即使面露难色,还是从时刻变化着的屏幕前起身。
“我有些东西要给你看。”他抿上一口。
“十米。”由于穆罕默德从屏幕前离开,只能靠夏洛蒂自己关注着电脑了。她现在比自己中考时还紧张,哈托尔在她背后,略显僵硬地地张开双臂,最后还是落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和后背。然后,身心俱疲的夏洛蒂直接缩到了她怀里,让她一瞬间措手不及。
“你知道吗,在塞里斯有种习惯。”伊凡·卡列金盯着杯中仅剩的那一杯底红酒,慢悠悠地说:“在祭奠死者时,会把酒浇在坟前,人们认为这样就能把酒献给死者。”他身后的穆罕默德似乎心不在焉,仍带着一副胃痛般的紧张表情。
已经没人关注屏幕上的数据了,但它还在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随着一颗颗实心点下的数字都变成了0.00m,他们也迅速开始朝着这里聚拢过来。
“可以了。”随着最后一个实心点也落到地上,斯蒙卡拉用轻得听不见的声音说。
伊凡·卡列金把那些酒都浇在地上的沙土上,殷红的液体掉在灰尘里,造出一片灰突突的暗沉。
“敬爱国者。”伊凡凝重地说,但嘴角却在笑。
士兵在向前走着,他带领的小队离这个连埃及国防部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科考基地”近在咫尺。在他冷静的外表下隐藏的是无尽的恐惧和愠怒,恐惧是由于他不知道到底是何方来客,竟然有如此的能力和手段,在埃及的腹地搭建这么一座基地;愠怒是由于对这些外国人的憎恨!从近代第一具木乃伊的出土开始,来来往往的外国人在埃及母亲的身上留下一道道伤痕,有的至今还在流血。自他从军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心为保护祖国而付出一生,因此他一路进入了最精锐的黑色眼镜蛇特种部队。现在,他马上就能把这些万恶外国佬的脖子像鸟一样扭断!
他屏住呼吸准备开始冲刺,但天似乎一下子变了,四周突然响起鬼哭狼嚎的声音,训练精良的士兵们凭借着身体本能,瞬间背靠背聚拢进入了防备状态。他们每个人都端着枪观察一个方向,但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这是什么声音。
然后天气也开始变化了,先是湛蓝的天空中若有若无地吹过一两缕带着沙子的风,然后猛地一下子狂风大作,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风卷集着黄沙,狂暴地拍打着他们身体上下每一寸,像是无数只幽灵在撒泼一般地拍打着他们。他一开始还想用胳膊护住眼睛继续前进,但很快他们连腿都站不稳了。
从在上空还在盘旋着,犹豫着要不要支援的直升机的摄像机里看到,原本风平浪静的地面凭空出现了一团异常强大的沙漠飓风,从四面八方不断涌来的空气裹挟着不止多少平方米的黄沙,让观测的可见度无限接近于零。这平地而起的风暴以无限的狂暴摧残着置身于它之中的每个士兵,有些还没来得及收伞的士兵像风筝一样被狂风吹起,在半空中承受着无比的折磨。
与这无论无比的破坏力相矛盾的是,风暴一直呈现一个规矩的圆形,没有丝毫由不稳定产生的崩溃或扩大的迹象。更令人无法理解的是,置身于风暴中心的营地却安然无恙,甚至没有一顶帐篷被拔起,哪怕它们是如此的轻薄,这个风暴的中心呈现出比台风眼还要稳定的一种……理想状态。
“别看了!”一架直升机的驾驶员在风暴的呼啸声和螺旋桨的转动声中,对他已经呆若木鸡的观察员喊着,这个风暴的古怪之处已经不需要那些精密的现代仪器来发现了,“再看的一会的话,你也会和那群神棍一样怀疑牛顿力学的!”
士兵已经匍匐在地上,闭着眼睛的他还在竭力于风暴对抗,他已经不知道外国佬的营地在哪个方向了,但他还在坚持。
“这他妈的是什么?!”风中传来队友已经失真微弱,但能听出无比激动和恐慌的大叫。他尽力张开嘴吼着发问,但没有人回复他。他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腿,触感像是干枯的木柴。他努力地回头,却没想到自己看到的是一只形如枯槁的手!
“啊哈哈哈哈!”伊凡·卡列金得意地大笑起来,“斯蒙卡拉,你做的好啊,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布置了一个如此之大的风暴法阵!”
那怪物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似乎觉得这没什么可夸的。
士兵知道这绝对不是战友的手,他拼了命的甩腿,但第二只,第三只手破沙而出,死死地抓住了他的四肢,他发挥着所剩不多的理智扭动着手腕,他想要启动对讲机,想着至少要让天上的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他的手奇迹般地摁到了,但却已经迟了,那些手正在以绝对的力量把他拉入沙下,像是什么水兽要把落水的猎物拽到水下淹死。他的嘴已经被磨在地上,成千上万的沙粒像刀子一样摩擦着他的口罩。在士兵完全被拉入黄沙下时,他最后一次睁眼,看到了一张近在咫尺的,灰白的恶魔般的脸,那东西用利爪轻而易举地撕碎了他的军装,一张被他藏在内兜的纸片被沙流冲刷,上面写着他的偶像,从英法手中收回了苏伊士运河的纳赛尔总统的一句话——
“从今天开始,埃及土地上的一切产业,只属于埃及和他的人民!”
“好了。”伊凡·卡列金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他抿了一口以后说:“你们从未来过这。”身后的穆罕默德脸色极为难看,像是听了夏洛蒂歌单的那天似的。
千里之外的开罗,几个穿着军装的老头正沉默而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巨幕,上面所有的红点在极短的时间内一个接一个的熄灭,最后巨大而简单的文字出现在屏幕中心,那是用阿拉伯语和英语写成的“全体失踪”。
“怎么会这样,难道萨达特他……”其中军衔最高的老者喃喃自语,他脸上的愁容里满是藏不住的担心。
“黑色眼镜蛇特种部队竟然……”一台电脑旁的助理忍不住惊叹。
夏洛蒂面前的这张电脑刚才也出现了相同的情况,然后波动着的音波图像出现在屏幕上。有个人适时地把连着电脑的话筒递给哈托尔,她以无比正式的声音和严正的措辞,通过电脑连着的超大功率音箱朝着说:
“敬告埃及阿拉伯共和国国家武装力量,这里是蛇剑集团驻埃及分部的官方通告。”
“公司曾经对贵方的蓄意渗透和破坏行动抱有近乎慷慨的宽容,但贵方一意孤行,最终酿成了如此恶果。即便如此,集团CEO仍然愿意于贵方进行一次线上会谈,时间就定在三天后的11:00。”
阿帕奇直升机上的埃及士兵怒火中烧地听着这些用亲切辞令掩盖着的侮辱,这个无比傲慢而颐指气使的外国公司彻底侮辱了埃及人的意志和国格!他红着眼睛,马上就要按下扫射这群狗杂种的按钮,但突然从下方传来一声石破天惊的爆炸声,一团规模不小的土黄色蘑菇云在距离阿马尔奈遗址不到一千米的位置喷涌着升起。
与此同时,开罗指挥部的巨屏上调出的实时地图显示,同样的爆炸发生在亚历山大里亚向西五十公里以外的荒凉地带。
“这是最后的警告”哈托尔的声音又冷了几分,“在你们了解我们之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如果贵方胆敢有任何意图再次挑起冲突的行为,我方会炸毁阿马尔奈遗址作为报复。”
你们有五分钟时间撤离这里。”她说完切断了播音。
“…………撤退。”坐在巨幕前的军装老头咬着牙说。听完哈托尔的话他沉默了很久,像是一下苍老了二十几岁似的。
“天空中的军机离开了!”营地里有个人抬头带着欣喜喊道。穆罕默德终于抽出手来,用方巾沾了一把头上的汗珠:“恭喜,布罗戈诺夫斯基先生,我还以为会……”
“我很抱歉,穆罕默德。”伊凡突然说,“为关于我曾对你说过的话,以及为他们和你。”
“他们都为你而死。”伊凡轻声说。
穆罕默德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凶光,但又马上涣散开来——锋利的狮爪从后背穿透了他的腹部,他立刻倒在地上。
伊凡·卡列金把那满满一杯红酒倒在他从伤口流出来的一节粉红色的肠子上,不知道他是在表达更崇高的尊重还是施行更严酷的折磨。两种暗红的液体混在一起,穆罕默德喘着粗气,他感到剧痛带来的温热被带有刺激性的寒凉液体冲刷掉,也带来新一轮的痛苦。
“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那个野小子是怎么偷到我的魂器的吗?”伊凡·卡列金沉着声音说,他把酒杯摔在穆罕默德头上,迸裂开来的玻璃割得他皮开肉绽,从额头涌出汩汩的血流来。
“还有你给他的手环,是你私自改装过的可开关版对吧?”伊凡·卡列金脸上带着神经质的狞笑,“夏尔——~”他夹着嗓子叫着,“这下你知道萨达特是怎么能上厕所蹲了一个小时的了吧?”
伊凡·卡列金起身离开,他似乎不想再看这个曾经的得力手下一眼。在地上苟延残喘的穆罕默德却不甘心就此为止。他用力喘了几口气,从嘴里涌出的血把灰白的大胡子染成刺目的红色,然后,他咬紧了同样鲜红的牙齿,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暴虐殖民者的鞋跟骂了一句:
“你这没爹妈的狗杂种……”
伊凡·卡列金的整张脸闻言直接气得发白,五官都扭曲了起来,一双绿眼睛更是可怕的像是地狱中的恶鬼。他带着无比急促的呼吸,一把从那杆蛇头手杖从哈托尔旁边夺过来,咬着一口鲨鱼般的锯齿牙,狠狠地朝穆罕默德已经破溃不堪的腹部插下去。他就这么在暴怒中连着重复了二十多次,直到穆罕默德的眼里再也没有一丝生机。
一片令人作呕的腥味中,斯蒙卡拉若无其事地舔着自己爪子上的血迹,而叛徒再也没机会讲述自己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