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桩旧事 (第2/2页)
“你看。”哈托尔继续走下去,来到了拐角处的第六幅壁画旁――很多人,成排成排的人。牵着牲畜,搬运着各种食物,器具,甚至还有棺材,队伍中领头的是位于壁画右下方的几个祭司。左上方的队伍末尾同样是几个祭司,他们似乎在进行某种仪式。
“埃赫那吞应该是想要遣散他们,但倔强的祭司们带着一些工人运送了许多物资和器具进入了地底生活,同时继续地宫的凿建。”哈托尔解释道。
“这群工人为什么愿意跟着祭司们到地下过苦日子?”许久没出声的萨达特发问。
“金字塔难道是工人们自愿修建的吗?”哈托尔反问。
“你是说……”夏洛蒂已经大概猜出来了。
“没错。工人们是被强迫的。”哈托尔伸手指出工人中一个正挥动鞭子的人,他应该是祭司们的监工。“而这也就是惨剧的开端。”她向拐角走去,不知怎地,夏洛蒂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有些落寞,她刚有了些心头堵了一下的感觉,就冷不防听见哈托尔的惊呼。
夏洛蒂和萨达特对视了一下,就匆忙追上去,向右转过拐角,一眼望到甬道的深处,但却只看到也同样一脸不明所以的魏明诚。“哈托尔小姐?你在哪里!”
“……向下看。”夏洛蒂的目光这才注意到脚下,在她脚边不到几步远的地方,有一块翘起来的地砖正在缓缓闭合。萨达特赶紧抽刀顶住,他们这才看清,那下面隐藏一口深不可见的细井,一旦落下去就再难活命或者脱身,而哈托尔正用双手死死扒住井沿。夏洛蒂和魏明诚赶紧把她拉上来。
“…大意了,这种地方有陷阱太正常了。”哈托尔似乎有些难堪,她的手被地砖磨破了皮,有些渗血。“这次多亏运气好,在掉下去的一瞬间抓住了井边,不然我身上连一件能杠在井里的东西都没有,掉下去真的就没救了。”
“还真的有陷阱啊…”夏洛蒂若有所思,然后一脚把萨达特踹到了队伍的最前方。“……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萨达特暗自神伤。
“咳咳,看这个。”哈托尔试图挽回失态,第七幅画简单易懂:一条巨大无比的黑色巨蛇,庞大而壮硕的长长身体扭曲交错,点缀画面的是边缘处惊慌的渺小人群。
“是那条大蛇……”夏洛蒂喃喃低语,“从文字看来,看来在开凿过程中惊扰了那条巨蛇,然后地下的很多人把它当作了埃及神话中看守冥界的混沌蛇神阿柏普。在本就是被强迫而来到地下的工人们引发了很大的骚动,它的存在让他们更容易把昏暗潮湿的地下和传说中的冥府联系起来。”
夏洛蒂的目光也随之落在第八幅壁画上,这幅壁画看起来明显比之前的几幅画要潦草一些。有一个祭司正在抬手重击一个工人,画上还有好几处类似的小情景,画面左侧是一条蛇,应该仍是代表阿柏普。还有成列的小人,但都无一例外的没有头颅。“这是……”
“被斩首的工人们。”哈托尔说出了她心中所想,“看来是骚乱的结果——决心不再回到地面接受离经叛道的埃赫那吞法老的统治,一生留在地下侍奉旧诸神的祭司们用血腥手段平息了工人们的骚动,然后为了警示剩下的人,把俘虏全部斩首,然后抛尸在了地宫第一层,也就是巨蛇栖息的烂泥里。”
“……还真是够畜生的。”夏洛蒂不免厌恶。
“你知道埃赫塔顿城的突然陨落是因为什么吗?”哈托尔没头没尾地问。
“…啊?哦这个啊,我记得公司的任务简述上说是因为埃赫那吞的统治终结以后祭司们把首都迁回了原处……?”夏洛蒂不明就以。
“这是埃赫那吞的身后事了,在这之前,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诱因。”
“是?”
“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流行瘟疫。”哈托尔说。
在埃赫那吞的统治后期,一场史无前例的瘟疫,也许是世界上第一次大流感爆发。这场疾病从埃及帝国的新首都,阿吞之城埃赫塔顿为起点,迅速扩散到整个东地中海,甚至杀死了与埃及在西亚竞争势力范围的死对头,赫梯人的伟大领袖,苏庇路里乌玛一世国王本人。正是这场疾病导致了埃赫塔顿这座城市的迅速衰落,在埃赫那吞去世后不久,它就荒废到连基本的大城市职能都维持不了,从而湮没在尼罗河水和茫茫黄沙中。
“流行性疾病到现代都很难缠,在那个时代…”夏洛蒂有些感叹,“可你现在提起这个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新都爆发了大瘟疫?营建在荒地上的新都能有多少病原体?”哈托尔循循善诱。
“你是说……”
“没错,这座地宫就是瘟疫之源。”哈托尔指向最后一张壁画,这张最为潦草,在昏暗的火光下,画上不知道是被人抹花了还是特意为之的斑痕比比皆是。虽然画的有些抽象,但通过对无头尸体和成堆食物腐烂变质的着力描绘,还是能够还原出这里曾发生的故事:被弃置在烂泥中的尸体在潮湿的环境中集体腐烂,而带下去的食物由于大量减员而无法及时食用,也随之大量变质,意外滋生出了公元前世界前所未有的强传染性病毒,一瞬间,这片土地的地上地下都成了人间炼狱,这悲剧的产物毁灭了地平线之城……还有埃赫那吞法老的雄心。
“那然后呢?”夏洛蒂的心不知不觉中已经被这段历史所牵动,“最终病毒是怎么平息的?”
“那就是最后一幅壁画的故事了。”哈托尔的声音有些沉重,她站在那副画旁边。这幅画意外的精致,似乎作画者相当用心地描绘这幅画,或者说认为这幅画的内容格外重要。映入眼帘的是两个坐着的人像。从左边那人的曲线身材和蛇形头饰,以及最显眼的清俊脸庞来看,确认是埃赫那吞法老无疑。这是一副罕见的正脸像,埃赫那吞双手各持金钩和连枷,交叠握于胸前,与图坦卡蒙同款的法老标准姿势;右边那人同样衣着高贵,灵动的杏眼,俊俏的小口,从这姣好的面容来看应该是一位女性,她头戴高冠和圣蛇,华丽的项圈上写着看不清的象形文字。她与埃赫那吞抵肩而坐,说明她的地位同样无比崇高。在两人中间,也是壁画的上边中点处,日轮阿吞神向四面八方喷薄出无数手臂状的光芒,而在他们膝下,有两个站立的人像,像是忘了涂色似的,只有简单的轮廓。夏洛蒂仔细看了看,发现它们与埃赫那吞和他旁边的女人出奇的相似。
不知怎地,夏洛蒂看那女人的脸也有种熟悉的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
“那女人涅菲尔提提,埃赫那吞的王后。”哈托尔及时解说,“她不仅是埃及前所未有的美人,更是埃赫那吞的知己,伉俪与贤内助。正是她推动埃赫那吞大刀阔斧地进行宗教改革,她本人也曾摄取了大量超乎于王后的权力,甚至亲甲战车指挥三军,还颁布了提升女性地位的法令。这些政绩将她推上埃赫塔顿的保护女神和母亲女神的崇高地位。”
“但在埃赫那吞驾崩后,她也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她的结局至今仍是个谜,有传闻说她改名作为临时法老又统治了埃及约三年。”哈托尔补充道。
“那这两个是什么,他们的儿女吗?”夏洛蒂指着未上色的人像问。
“……不,那应该是王后和法老的蜡像。”哈托尔想了想,回答说。
“蜡像?”萨达特问。
“在古埃及时代,-蜡像是常见的巫术用具,类似于塞里斯的扎小人,通过诸如念动咒语之类的手段能与原型产生一些连结。”哈托尔沉吟道,“而这些蜡像,我想,是用来驱动一套依靠抽取主人生命力作为动力来驱动的封印阵法吧。”
“封印阵法?”夏洛蒂问。她好歹也算见识过魔法,所以没有多么惊讶,而碰巧错过了哈托尔施法的萨达特则是满脸问号。
“没错,看来法老和王后在发现疫病的原因后,由于整个埃赫塔顿的地下已经被挖空,所以他们不敢冒着整个城市塌陷的风险去填埋地下城来封锁病原,而是找到了这群祭司。又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法老和王后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封印地宫,从而终止瘟疫继续肆无忌惮的传播……”
哈托尔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这也就是为什么本来与埃赫那吞不共戴天的地宫祭司集团愿意描绘阿吞神和他的形象。”魏明诚感叹道。
夏洛蒂也久久说不出话来,良久,她问:“你是怎么解读出这一切的?”
“是这里的象形文字。”哈托尔指向紧随其后的影壁。上面只有一个简单勾勒的斯芬克斯图腾,底下只有寥寥数行文字,哈托尔逐句翻译道:
“……我们盛赞法老埃赫那吞与王后涅菲尔提提,阿吞神中意的儿子和女儿,阿吞光耀的灵魂……”
“我等众人为你所救,能如何将你传颂?”
“愿你的城邦宽而益广,愿你得在芦苇原徜徉;”
“愿阿吞得以擦去所有悲伤烦恼,以后再也没有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