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死或生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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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明诚悠悠转醒,刚刚重启没多长时间的耳朵听见了一些无意义噪音一样的动静。他缓缓睁开眼睛,浑浊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动着的模糊无比的灰暗人影,然后颜色重新回到他的世界里,他有点头疼——但还是能模糊地认出来眼前是个女人。这个身影一直在他眼前左右晃动着,似乎要对他做些什么。
他的耳朵边好像有苍蝇嗡嗡作响,中耳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的痛。模糊的视野就像逐渐加载出信号的烂手机一样,逐渐变得清晰可辨。他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暗灰色的空间里,应该是封闭的——他的身边耳边并没有沙漠中一直狰狞的风。他的意识在神经疼痛中逐渐复苏,眼前的一切也快速清晰起来,他看清了眼前身着满是灰尘的外套和跳动着的栗色头发。
眼前是夏洛蒂,她正用一块沾了水的小棉巾擦着他的额头,那棉巾在他的脸上蹭了几下就被水和灰尘的混合物染黑了,看来他的脸脏的不像样子。夏洛蒂的眼睛对上他刚睁开一条缝的眼睛,她的黑眼圈很明显,看来这两天也没睡好。
随着夏洛蒂看到他醒来而发出的呼唤,以及他视觉系统的完全复苏,他看到她身后闪出两个人影来。一个是和夏洛蒂一样惊盼的萨达特,他把自己的脑袋直接挤到魏明诚面前,伸手扒拉着魏明诚紧实的胳膊,还在他的伤口上轻轻碰了碰;另一个则是哈托尔,她正端着他们给魏明诚准备好的饭食。夏洛蒂回头把饭接过来,她注意到哈托尔冷冷地看着魏明诚,这不应该是对一个死里逃生的队友的眼神。而更奇怪的是,魏明诚低下头躲闪着她的目光,一瞬间,有一丝接近于歉意的情绪划过他胡子拉碴的脸。
这种不合于逻辑的微表情交流引起了夏洛蒂的猜疑——他们两人之间绝对有点问题。
这使她再次想起被划开的油箱,但完全没表现出来她的猜忌,不动声色地继续在脑内构想昨夜的一种又一种可能性。
魏明诚的归来让大家都没法安睡了。他狼吞虎咽地吃着那份便当,恨不得把每一点肉沫,每一滴油花都塞进胃里。这之后,他简短地向三人讲述了他这一天的经历:他被黑风暴卷着撞到一棵枣椰树上,直到沙子已经已经把他的衣服灼出点点烧痕,然后他又在沙漠里迷了路,他只能选择在回到枣椰树下,在树荫下掘个洞躺下以保存体力,一天之内他除了苦涩的椰枣什么也没吃到——还为了摘下它在爬树时被翘起的锋利树皮割伤了手臂。直到黄昏降临,他才从那里爬出来。他看到东方天边有一抹亮色,才拖着已经疲惫不堪的身体向着烟雾升起的方向决意前行,最终在最后一丝体力耗尽时被夏洛蒂发现。
处理完魏明诚大大小小的伤口后,第一抹晨曦已经在地平线上喷薄而出,这片贫瘠的土地再次迎来了它残暴的君主——炙阳。夏洛蒂四人不得不好好考虑他们眼下关乎生死存亡的问题了——
该怎么走?
萨达特提出四人分两组轮流挨个登上沙丘查看方向,这样能够在保存体力。这个提案被魏明诚否决了——效率太低,而他们的食物和淡水顶多还在再维持一天一夜。这意味着他们必须在最多四天内获救——或者死去。而事实上即使从沙丘上看到了阿马尔奈的影子,实际路程会花费的时间可能远远地超乎想象,更何况还有看到海市蜃楼的可能——这个提案的效率太低了,而在这时效率太低无异于自杀。
“那你说要怎么办?”萨达特挤着眉毛用力咬了一口已经空空如也的锡纸密封袋——本来用来装小牛肉的,
出于解压,或许也是希望能用干裂的嘴唇吮吸出一些残余的油水。他一边说着,略显凹陷的脸颊上的肌肉也抽动着,显得他多了某种疯癫的感觉。
“我觉得这话不应该我来回答——作为唯一一个在昨天就差点死在这里的人。”魏明诚说着干笑了几声,然后用他粗糙的大手小小地呡了一口水。夏洛蒂觉得那水瓶在他手里比在她手里显得小了不止一点。但她眼下最疑惑的还是,为什么看起来最有经验,又那么强壮的魏明诚会是唯一一个无法与大家汇合的人?尽管他的理由——再强壮的人也无法和沙漠魔神对抗——听起来的确合情合理。但她仍然对此感到狐疑。就像现在,她看起来如此漫不经心,实际上目光不曾离开他一分一毫。
到底谁是内鬼?这个问题再次萦绕在她的心头。她感觉自己就像柯南,在三个嫌疑人里找出一个真凶——但事实上柯南很少面对想杀自己的凶手。这未知可怖的恶意让她更为害怕和紧张,她的大脑也因此更为敏锐——这是她的优点。
这时哈托尔的声音拽回了她本将再次陷入冗杂压抑思索的大脑。“在原地待着。”她说,她平静而面无表情。所有人都在等她继续往下说,但她抿住了嘴,又拿腔拿调地恢复了她惜字如金的老做派。
夏洛蒂恨不得上去给她一拳,她现在就像是夏洛蒂那个说话从来模棱两可又乐于闭嘴的班主任,更何况现在的局势不知道比上学急迫了多少个维度。但她没法这么做,毕竟三个人里只有她一个人算是啥也不懂,她只能选择闭麦。她想起自己有惊无险地逃生,又想起爆冷迷路的魏明诚,或许在这种地方生存本来就是靠运气的吧?
短暂沉默以后先绷不住的还是萨达特,他冷冷地笑了:“在这里等死是吗?”
“愿意等死的话你可以等。”哈托尔冷冷地给了他一记眼刀,“公司发现我们失踪了会派出直升机在附近的区域搜寻的,不过这次我们应该真的被吹得不轻,这么久了还没有直升机的影子。”
她不这么说还好,听完她的话,萨达特更加怒火中烧了,他一巴掌抽在车门的真皮内衬上,竭尽全身的力气大叫着:“都到这一步了还指望你们那个破公司呢?且不说他们会不会派直升机,就算派了,到不了我们附近怎么办?就算到了,看不见我们怎么办?就这么把身家性命都托付在别人身上?”他继续喋喋不休,但夏洛蒂已经没往下听了。她在想,伊凡为什么在那夜没头没尾地嘱托那么几句话,而现在又不发一言?他难道会不知道她现在生死一线吗?还是说他根本就没在意?
伊凡·卡列金·布罗戈诺夫斯基是一个奇怪的人,他在学校是个平凡的异类——具体表现在三天两头不来,成绩却依然不高不低。奇差的数学和奇高的文科素养——但成绩却不高,每有人或嘲讽或询问地说起,他总是一副高傲的样子,似乎这些东西不配他回答一样。
但他身上最大的传闻还是关于他的家庭。
没人知道这事是真是假,甚至都没人能说出来到底是谁传出的这事。但他的家庭确实有很大的问题:他的父亲是一个蒙古人,母亲是塞俄混血——他是二代混血。父亲无所作为,借着工作在外搞外遇,还曾对他十分吝啬,但却给情人的孩子交了一笔不算低廉的补课费。母亲因为父亲多年的冷漠和精神暴力以及家庭琐事压迫患上了精神疾病变得喜怒无常歇斯底里,时常把他骂的狗血喷头,那之后她笃信佛教到了痴迷的地步,而伊凡自然又因为他的东正教信仰而被其母怨恨。但到了他高一冬天那年,父母带着他回了一趟俄罗斯。之后?之后就没有之后了——从外人来看,自那以后他的父母似乎再也没在他的家庭权力中扮演过自己的角色。
有传言说他的父母最终因为感情破裂离婚,而他则是谁也不想要的拖油瓶,所以就被抛弃了。他对此从来不予回答。但只有夏洛蒂知道他的秘密——在他们成为莫逆之交以后。
总之夏洛蒂知道,他是一个无情的人。
伊凡会不会派飞机出来呢,如果会的话为什么到现在她也再没能从耳机听到他的声音呢?难道他还不知道她身处何种处境吗?不过以他公司的办事效率和组织严密程度,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果真是这样,那可是真是一个残酷的玩笑。
还是说他根本就……
“夏尔?你在走神什么呢?你到底怎么想的?”萨达特不满地嘟囔,举起右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才反应过来——现在到了表决时间。由于魏明诚刚才莫名其妙的选择弃权,现在的决定权就落到了她手上。
强激进主动和消极等待二选一,她感到深深地压迫感。此刻四个人的命运就系于她纤细的喉咙上——死或生。
“让我想想。”她简短地回答,然后把头低了下去,等待脑子稍微降降温清醒一点再好好思考这沉重无比的问题——或者只是单纯习惯性地把棘手的问题往后推一段时间罢了。
该怎么做?如果支持萨达特,最后的可能就是耗尽体力和资源而死,这片沙漠的亡灵里从来都不缺强壮和敏锐的人,更何况他们中最强壮的人才刚被魔神捶打过。可如果支持哈托尔,等于把生命全都寄托在伊凡·卡列金的公司效率和敬业度上,同样令人无法接受。
这命悬一线之时,她已经飘忽的耳边似乎传来什么声音,那像是躁动的一粒茧,或是蜻蛉的一垂怜,微弱得听不清楚,她立即屏息凝神,在漫长的几秒等待后,当它再次出现时,她终于确定——真的是甜蜜的电流声,她因为狂喜深吸了一口气,是他吗?
“…听得见吗?我是伊凡…支持…哈托尔…他妈的信号不好……难道坏了吗…?”耳边传来挚友断断续续的声音,他为了确保夏洛蒂能听见,把那条重要的消息重复了好几遍。
支持哈托尔。
她的心猛烈跳动,像是心兽在疯狂地吞噬她体内的每一丝氧气。而在这引发的头晕目眩中,她越发感到疑惑和讶异,伊凡是在自己身上装了什么监听器之类的东西吗?竟然连现在他们当下在做的事都了如指掌。但她也因此放心了不少,如此一来,伊凡·卡列金一定会派直升机来——他已经知道她身处何种处境。
她胸有成竹地抬起头来,就像吃了一颗定心丸,刚要开口,却直直地对上一双眼睛,这使得她心脏几近骤停——是哈托尔,她正直直地看着夏洛蒂,一双绿色的瞳仁直直地对上她的淡棕色眼眸。她眼睛里满是冰冷,像是墓地的磷火,映着三向露出的眼白。那灼灼的目光说不清楚是威胁还是恳求,这虽然让夏洛蒂感到浑身不舒服,但它流露出的信息无疑是希望得到肯定。
夏洛蒂怔了一下,还是举起手来:“我支持哈托尔的提案,原地等待能够保存体力能争取更大的获救可能。伊凡……布罗戈诺夫斯基先生一定会派直升机的。”
“你就那么相信那个monsieur?”萨达特愤愤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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