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五章昆仑台 (第2/2页)
于是背弃人类流离
抛却祖先后代流离
往前往后往时间的缝隙
在远在近在扭曲的星星
永生和繁衍只能选一样
否则罪就在你的生上
人类归了死
药师归了永生
剑的骨、处子的肉、药师的血
神的那张牌永远在背后
松露台阵摆。十人嘴里哈着热气。
三个少女站好镇位确定一个等边三角形,阵眼沈芸站于此三角形中心。其余六人两人一组站于三角形三边中点。左观止一声令下:“进!”六人上前,构成此三角形的外接圆,六人各站在未被女子占据、距离自己的九等分点上。又令:“结!”六人重新成两人一组,背靠背占住外接圆六等分点。又令:“还!”六人仍回到开头三角形原位。再令:“守!”六人龟缩至三角形内接圆六等分点上,并和少女组成的轴线稍稍侧一角度。再令:“结!”又组成两人一组。再令:“散!”回到内接圆六等分点。如此反复多次直到口令娴熟。左观止表示很满意:“不错不错,孺子可教!这只是原理,若真迎敌不必死守站位,活用为上。待阵时用散势,一旦自己范围内目标,立即聚散为结势,夹击消灭来敌。此为静态阵,练习判断相对关系;马上入动阵,阵眼开始移动、三镇点不等,更需见机。”说罢他让沈芸移动起来,三女与阵眼始终保持大致的等分关系,六人加上,移动得也很顺利。左观止捋须:“很聪明!演习,你们各自带上趁手兵器,不出鞘抵挡看看。昆仑台弟子,攻击!”
侍立的昆仑台弟子一色青纱棉卦、手持桃木剑涌上来便刺。
登时阵法乱作一团。沈芸手持模拟春水的包裹,只管后退不应战;六少年恃艺高而胆大,竟各自为政酣畅战起来,青袍弟子大多内力不如他们,一一被击退;乔安真与戈吟霜犹豫着不知道应该跟随沈芸还是六人;戈舒夜在混乱中失声道:“喂,阵……”青袍弟子们虽然武力不及,显然张弛有度,被击退下来的人迅速改变位置——是要往沈芸处包抄!戈舒夜急了,吼道:“不好!你们六个,快回防!回来!师姐、吟霜不要跟着他们,到阵眼旁边!”乔安真和戈吟霜犹犹豫豫退回来,那六人哪肯听她一个小姑娘使唤,眼看流窜弟子攻到沈芸身边,戈舒夜长剑一甩三招连出——出云十九剑精义三式!雁字荡、鱼龙回首、鸿鹄宿雪!这是连续的一套攻击动作,跃出直击、乘势环扫、斜下横拉、踢、直击、旋转回扫、回马。锄荡开三两个追击者。沈芸看得有点惊呆了,但觉得有点奇怪,大小姐动作不太熟练,怎么简直像是偷学来的。他往后一退,阵好撞到悄然上前的左观止,左观止单手成掌虚劈,沈芸抬手一栏,正中老头子下怀,一伸手把剑薅了。
“你们输了!”左观止炫耀地展示手中假的春水。
“你耍赖!”戈吟霜跳叫道。“嗯嗯嗯,我耍赖;等阉狗一刀削掉你的小胳膊,你就知道老头子我是不是耍赖啦!今天晨练就到这里,好好喝些热汤水,待会上课。”左观止嘚嘚瑟瑟地说。沈芸咬肌一动,其余六人刚反应过来,脸色都有些难看。吃饭路上不禁吵吵嚷嚷,只听袁彪“闵少悛都怪你”,闵少悛“哦你没动”,晁醒“这个阵原来大有妙义,我们下回应当紧跟沈五哥的剑芒和大小姐二小姐她们的位置”,只有乔安贫沉默不语。“安贫哥哥你怎么了?”乔安真细心地发现了。“不顶事,一个都不顶事。”他心事重重地喃喃道。
戈云止、闻人悯人、乔老酒在屏风背后观察着,乔老酒摇头:“看不出来。”
闻人悯人低头:“但是妖剑确实辉泽有光,是寒玉经内力之兆。”
夜中。袁小虎拦在路上:“是你弹的?”看到杨昶冷面抱臂站在一旁,沈芸已明白,以袁小虎的音律造诣,绝不可能听出曲中幽微:“七弟,不是我能是谁呢?”杨昶冷锋毕露:“当众欺瞒,破坏阵势,你知道后果么?”“杨兄,是否信不过沈芸。”三人对峙,突然月下黑影一闪,紧跟着的是闵少悛与晁醒的剑光。“怎么回事!”杨昶纵身追上与闵少悛齐驱。晁醒下来:“沈五哥、袁七哥,有人在封剑室鬼头鬼脑。”沈芸拦住他:“有杨闵二人足够,我们三人回防封剑室,以防调虎离山!”
三人前脚赶到,月下空气紧张。不一会儿,杨闵二人回来:“障眼之计,跟丢了!可有人来过?”三人摇头;“未见有人。”此时左观止只穿中衣,带着弟子明火列班而来,乔安贫也随戈云止等人出现。谢若悬道:“七师叔(施摇光从星象看到了异变,七人中有叛徒)所见果然无误,从今日起弟子日夜排班,守护妖剑!”众人嘈杂半夜才散去。杨昶冷眼瞪了沈芸一眼,拂袖而去。晁醒低声道:“沈五哥,其实以你智慧,当作阵眼,我觉得左老前辈的选择没有错。”沈芸笑笑道:“多谢六弟,只是武功修为上,我确不是一流。”晁醒有些吃惊:“但你剑气光华最盛啊,是我看错了么?”沈芸道:“梳山剑要求厚积,激流正是内息不稳的假象。”
施摇光:
梦中人头簇簇,一个白色的身影被围在圆碗装的剧场中央,大声申诉:
人,是我生而为之;乳和子房,是神造我时便带的;而“女”,那穿了枷锁跪在地上的,是你们人强加给我的桎梏!
穿长袍和战甲,持盾和干戈,窥探星星,阅读神的诗歌,窥探人类权力的分割,再将它们向人群诉说,这是神的灵在我!
冥冥不语、冥冥无形,冥冥无所不在不知,
那将□□安在神两腿中间的,难道是神么?
难道不是你们男人么?
我没有罪!
第一个,没有腹;
第二个,没有胸;
第三个,没有头。
将你的孩子,将你的爱情,将你的智慧,献在祭坛前,背对人类斧钺刀镬。向前,向着大海,向着星空!
王将遇到第一个:没有腹。
逆光中我看到一个华衣女子,身上皮袍缀满了黄金和五彩的宝石。远处站在经幡下的,一个英武年轻的喇嘛一身金衣,旁边的一个素衣的汉僧,一个襁褓在他怀中,发出嗷嗷的哭啼。他俩都望着她,而那华衣的女子始终没有转头。
如此到了第二十日,一进攻仍然要阵乱架散。左观止翻了个白眼:“横竖就是这样了,倒不如下午放个假不练了,统统出去游玩散心。”昆仑台下来就是柴家集,九月二十五至二十八是三日大集,杀羊喝汤、炉火彻夜。一到了集市上,有垦荒人的绿菜红柿、白馍辣子、盐巴咸鲞,有牧人的氆氇毛毡、奶疙瘩糌粑,也有货郎挑着烛台、跌打散、香粉梳头油,还有磨剪子抢菜刀、补锅锔碗,叫卖什么的都有。袁彪、晁醒、女孩们欢呼雀跃,几人围坐一齐,雪白的羊汤煮馍喝下一大碗,就上两口甜涩的红柿酒和呛人的高粱烧,纵是乔安贫的八字眉也露出些温和的暖意。
戈吟霜嚷嚷着要买两个飘带坠子缠在剑柄上,于是一群人围在杂货摊上。“这个好,正好配你!”袁彪拽起一对铜镏金的小老虎坠子朝她面前掷去,戈吟霜嫌弃地摆开:“要银的或玉的才好!这表里不一,啧啧啧!”晁醒打眼扫过去,摊子上没什么名贵东西,多是银匠的老把式,但也有几样精巧可爱,便拣了几件成色好的拎在吟霜面前。摊子上也卖剑坠、马扳扣、搭扣、鼻烟壶之类,后生们也纷纷上前看着解闷。
“闵少侠你不去?”戈舒夜和闵少悛被远远地挤出人群后在一边站着。
闵少悛道:“没那个闲钱。”
戈舒夜道:“你的吃穿用度不是归盟里开销么?”
闵少悛道:“二小姐一对飘带坠不得六钱银子?够我们华山弟子大半个月了。小乘庄以来,师父便断了我的钱粮。倒是晁六,与我境遇相似,竟毫不放在心上。——你怎么不去?大小姐叫我一说,竟心疼钱了?”
戈舒夜道:“也不是。我的还能用,不拘非要买对新的。”
一边戈吟霜看上了一对银蝴蝶抱珊瑚瓜,翩跹欲飞精巧无匹;一对玉蝉,虽小了些,正宗的籽玉沁黄皮料子。正无比为难中,不禁道:“到底该选哪个啊?都好的很,这手艺雕工,可是今日不买,下次怕碰不上了!姊姊,表姐,要不你们也买一对吧?”戈舒夜远远地摇摇头,戈吟霜便撺掇乔安真。
戈舒夜继续说:“也不是不喜欢。我十岁那年,跟娘回舅舅家,也是赶集看上了一对镶翠绿玉环的钗,那钗真漂亮啊,我便哭着喊着要,爹娘也给买了,戴在头上都说好看,我日夜不舍得摘下来,后来带得久了,磨得旧了,直到练武摔碎了一只。——那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东西都是会磨损的,以后我对东西就没那么拘了,能用就行。人生精力不多,若是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着墨过多,就没有力气去追逐真正想要的了。”
闵少悛乜斜眼睛看了她一眼,嗤道:“听起来还有几分开悟的意思。那大小姐真正想要追求的是什么?”
戈舒夜张了张嘴,然后:“我好像并不知道。”
闵少悛眼睛彻底盯着她,嘲笑:“这怎么也能不知道?”
戈舒夜:“对你来说是很容易的吗?弄清,想要什么?——出人头地、成为一代武学宗师、将华山剑法发扬光大,振兴华山?”
闵少悛有些不好意思地侧头,戈舒夜都说中了:“那大小姐呢?”
“你们在那儿嘈嘈切切地说什么呢?”戈吟霜插进来,“闵三,不然你替我挑?”闵少悛看了看,拎起来一对十分粗糙古拙的铜蜻蜓,丢到她跟前:“不容易坏。”“你们刚刚说什么?”戈吟霜不依不饶地问。
闵少悛白她一眼:“关你什么事?”戈舒夜道:“也没什么,想想将来,如果我们能出人头地……”戈吟霜眼睛一亮:
“好啊!我要做一品夫人,儿孙满堂!表姐你呢?”
乔安真腼腆笑笑:“希望家人都能平平安安,我能得托良木佳偶,一切遵瑾守礼、举案齐眉一生。”
袁彪嘲笑:“这都什么妇人之见!我要让袁门成为陕甘第一大帮!我要当盟主!”
晁醒道:“希望陕刀门能平安!我想成为像阿巴汉那样的驯鹰高手!和雄鹰一起飞!”
杨昶、乔安贫被人推着,一边嘟哝着“这什么玩意儿”,酒气上涌还是忍不住:
“全乔家都平平安安的,爹,我会混出个样儿来给你们看的!”
“愿沉冤得雪,祖先保佑,愿我能成君子、仁义楷模,上无愧天地庙堂、下光宗耀祖!”
人群阑珊,沈芸悄悄递给戈舒夜一支银梳,上面几笔烧蓝小画:“我们一起凑的,药钱总不能让你一人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