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二天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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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强说，这几年把你当菩萨供起来，你以为你当真是菩萨，他也说，陈榷你是我看好的演员，可你两年了，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他还说，陈榷变了，和以前不一样了，寡言但不孤僻，沉默但不丢了身骨。

赵鹤说，果真和以前不一样来了，烟火气有了，眼神不一样了。

他还说，你是我好看的演员，天生的演员，我以前信你，现在也信。

可从他们的嘴里，陈榷鲜明的那一面是作为演员，他们不知道私下里的陈榷是什么样子的，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而热爱表演。

手机里的朋友寥寥无几，或者说根本没有，他在这喧闹的城市里可以做到孑然一身，天雀仔有时候想来都会感到一阵孤落，那么.....陈榷呢？

初始二十多年的记忆涌上脑海，他只觉着头痛欲裂，在走马观花般看完陈榷的一生后，他留下的印象唯有父母离婚被丢给老人，而后在父亲重组家庭里变得沉默寡言以及在高中毕业后飞奔离开那个家的身影。

天雀仔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父母。

原本沉浸在自己故事里的他，在拍完第一部戏后，转念从这些纷杂的记忆里，不知为何会有一种感同身受，或者说这具身体本来就属于这个陈榷。

天雀仔不是一个冷漠的人，不然也不会有人在他说出退出后，愿意站在他的身边对着大佬说，让他走吧！

当初他在洗浴室里大骂陈榷是不是太蠢笨，洗澡都可以摔倒，可如若不是摔倒，那颗冒着火星的子弹本该带着他的灵魂深眠地下，而不是给予他再一次的生命，让他可以活着，继续朝着曾经喜欢的事物努力，可以结交到新朋友，以及新的.......

他该感谢陈榷！

他该了解陈榷，更该记住陈榷！

因为除了他之外，这个世界再难有人记住他了。

他就像是个梦幻般的泡泡，留下的唯有庄强和赵鹤手里的那段视频。

【我只是他留下的一缕念想.....】

【说不定下一秒就会消失........】

【......电影.......】

【他的记忆于我何尝不像是电影？】

天雀仔翻找的手一顿，却并没有搭话，他自顾自的说道：“怎么找不到了呢？我记着打扫的时候是放在这个箱子里。”

天雀仔印象很清楚。

因为在扉页，不知道是不是曾经年少，陈榷还写下了故事两个字。

夜色如水，与灯光交织，为这座喧闹繁华的城市披上一层轻纱，坐在靠窗的沙发上陈榷合上日记本，心情有些沉重。

热爱！

热爱！

如果没有这两个字，也许他早就奔赴着离开这个世界，如果他没有到来这个世界，千疮百孔的陈榷会坚持多久？会坚持到哪一步？

他不知道。

不过，他有些理解到什么叫做梦想了！

“陈榷，你是个很厉害的演员啊！”

似水般的光自窗外打在陈榷的双眸上，似蒙上一层青烟，那无奈与感慨都在其中泛起涟漪，一圈一圈一层一层的波纹就这样逐渐飘荡，逐渐在消失，他摸了摸后脑勺，对那个离开世界的陈榷，有怜，有敬，有悲，更有一股莫名的害怕，他害怕他成为那个孑然一身的陈榷，那个与世隔绝的陈榷。

【你不是他！】

【也成为不了他的！】

“怎样？看不起我的演技？”他似卷起云雾而升起波澜的一双眼睛盯着窗外的不知何处答道。

他好像看见了陈榷。

一个对着墙壁在缓缓自述的男人，一个听不出来悲喜，却让人感到莫有沉重背影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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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知道，他们不喜欢我。

从眼神，从动作，还有......言语。

没有牵手，没有拥抱，来，这儿，去，是最常用的语句，那个时候还不明白什么是厌恶，什么是喜欢，什么是奢望，以及什么是期望。

看见其他小孩拿着成绩的时候，你说没有羡慕是不可能的，他们得到是充满爱意的眼神和温暖的怀抱，而我回到家只有冷，和静。

学。

努力的学。

可.........

（轻微的笑声）

以前小，真的不知道原因，后来他们俩离婚了。

六岁，我看着空无一物的屋子，有些明白，在我还不存在的时候，也许这个家就是错误，在我出生之后，我不是纽带，我是累赘，是炸弹，是他们看来的一个错误。

你可能不相信，但六岁，我真的明白了很多。

（微微叹气）

我真的不喜欢福利院。

真的不喜欢。

不只是因为第一次去，就被锁在厕所，被人丢水球，被护工骂，我没哭，因为在那个家里，我就知道哭没有用。

在这儿，就更加没有用。

我只在那儿待了一个月，可却学到了我人生唯一的信条，强大、冷漠。

这是最好的武器。

我很感激爷爷。

他把我从福利院接了出来，在最后的三年里，给予了整个人生中最开心、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微笑）

他的葬礼上，我连一滴泪都没有落，我铁石心肠？我不懂他对我的好？还是我不记得这三年的快乐都是因为他？

因为我知道，他希望我可以好好生活下去，而他离开后，我未来会去哪儿？该如何生活？

在命运的小河里，我没有方向，那时的我只有等待着命运的安排，以为是福利院，结果是抛弃我的男人组成的新的家庭。

是法院判的。

（轻笑）

听说两人在法院都吵起来，因为.....他们都不想接受我。

我知道，那个家里不会有人喜欢我，我也料到了会被怎样的对待。

阴郁湿冷的阁楼小屋。

每周回家拖地洗衣。

衣服裤子坏了，需要等那个男人新儿子换掉，他去用旧的。

学校里成绩的落差，了解到的东西，性却爱好，不论是什么，都显得格格不入。

多和同学接触，努力学习，这样的话我听到太多，心灵鸡汤再多，它也只是心灵鸡汤而已，对我的生活和学习，没有任何的影响。

我知道，同学不喜欢我，因为我话少，成绩差，穿的像是从泥土里走出来一般。

那个时候，我只觉得这样的生活压抑、沉闷、无趣，而且没有任何的未来，只有黑暗，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我不是读书的料，在我用功读完整个学期，最后成绩倒数第五，我就知道了。

这样的日子让我害怕，因为看不到尽头。

（仰望着远处）

我看的第一部电影是《南海十三郎》，传记类电影，出身贵族，天赋异禀，粤剧创作的天才，我原以为这种人无忧无虑便一生足矣，他却不是，追随爱情，落魄街头，受小人排挤到监狱，和平年代写战争年代戏文，他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不是同样的出身，不是同样的时代，我却看到了我的影子。

（兴奋，手舞足蹈）

你知道我看完之后多激动吗？

写剧本那段，你知道我是什么感受吗？

每个人都该找到自己喜欢的事物。

真的，他就是南海十三郎！

得瑟落魄，几番起落，然其志未改，不怨天怨地，自怨自艾。只游走在疯癫与正常之间，参无边风月，世态炎凉，并非孤寒晚景。

这句话，听闻是这位演员所批注。

跌宕起伏的人生，让人陶醉，让我在黑暗的世界里看到了一丝光，也让我找到想要去成为喜欢的事物，或许，我是说或许，我也可以成为荧幕中的人，可以去体验与我完全不同的人生。

（安静的笑容）

被选中去大秦王朝是高中的事情。

大街上被导演选中，他说我的眼神里有一种力量感的沉默，阴郁的狂傲，我说我只是表面沉默而已，我没有演过戏，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就定你了，想过成为演员，让自己留存在光影荧幕上吗？

我会怎么选？你会怎么选？

不过十几场的戏份，我抱着书和剧本看了一遍又一遍，热的滚烫的血像是从胸膛流到了我的脑子里，当再度回到心脏时，它让我变得冷静，能够让我看清楚角色，他们....似乎可以和我说话。

（真挚的眼神）

不过不会有人相信。

不是赞美，不是掌声，我看到电视剧里我的角色，我忽然觉着这就是我往后应该做的事情。

瞒着所有人，我用周末打工赚来的钱去中戏面试。

我准备了这么久，肯定不会有问题。

肯定不会。

接下来，高考，离开那个家，我记着，当时腿都在颤抖，是真的抖，软，可那不是害怕是兴奋，是解脱。

预料之中的.......没有任何人找我。

（笑容比先前都要灿烂）

我用尽了一切力气去学，除了晚上与周末去打工，我没有浪费一点时间，可距离那个梦似乎越来越远，就像是大家给予我的外号，他们没有叫错，一个只有一个人时，或者两三个认识时才会表演的演员还算是演员吗？

接下来......接下来说什么呢........

裴宁.....

对。

裴宁。

刚进校，和我说话的人还有很多，你知道的，我虽然不想承认，可其实人，很容易受第一印象的影响，可我不喜欢浪费时间到结交这些事情上，我知道竞争很激烈，我就只是想学好表演，学好让我在未来可以拥有竞争的力量。

哈哈哈......

也许是越发孤僻，我只要人一多就变成了一个表演的傻子，表演课上尤其显著，大一下班学期，我就有了大家都知道的外号，我不信，我不信我会连这样一个想要做好的表演都做不好，连想要在荧幕上扮演好一个角色的机会都没有。

我不服。

你信一见钟情？

或者很多人所说的见色起意，我承认第一眼在教室里见到裴宁就被她吸引，因为她拥有我从未拥有过的....阳光、温暖、大气、乐观，那些是我曾经向往且再也得不到的，她就像是太阳，我就像是只飞蛾，越是缺少，越是知道自己不可能成为那样，越发想要靠近。

是裴宁先找到我说话的。

表演课两人一组，她担心我没有同伴，我没有回她，自顾自往外走，正巧她被人拦下，而我也听到了让我印象最深的一段话。

那几人问她，为什么选陈榷？一个高傲的天鹅，还是能力最差连游水都不会的天鹅？皮相是好，可这个圈子缺吗？

我承认她们形容的很精确。

我以为裴宁会说帮一下同学，会说暂时追求一下皮相不行，你知道她说什么？

高傲的天鹅，游水，你们形容的还挺形象的，不过我觉得他并不高傲，他看他不合群只是因为他不想浪费时间到各种社交，各种活动，至于能力差，大家进来都是学习的，就算是毕业也是如此，只需要每天进步就可以了，而且他确实秀色可餐嘛。

她看待每件事好像都可以从好的角度看。

后来接触，我发现她像是一道光，不管周遭如何，她永远可以保证自己看待事物是最乐观的，我羡慕她的心态，更喜欢她的为人，这其实是一种病态的心态，因为我从来不是这种人，所以想要跟这样的人走得近。

但我更加知道。

表演！

这是我不可能丢弃的东西。

（他慢慢转过身，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只有坚持与认真）

所以直到毕业，裴宁于我而言都是一个普通的大学同学。

我永远不可能丢下我的表演。

这是我活下去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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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雀仔从梦里醒来，他慢慢坐起来，窗外夜色正浓，他却有些难以入睡，那些日记像是化作了原先的陈榷，将所有的事情，所有的情绪一股脑的全部抛出来，都说人做梦的记忆只会存在很短暂的时间，可陈榷的最后的那个眼神，他忘不了。

火山爆发前的流动熔岩。

飓风中炽热的明灯。

他无法形容，可这样的眼神让他胸口有些堵，这样一个热爱表演的人，给予他生的机会，而他自己呢？

如若他没有天雀仔这样的机会，而是从此消失呢？

陈榷的梦想，他的执念，还有谁记得呢？

现在......他有些理解为什么自己脑海里有这样一缕念想了。

他不喜欢欠任何人。

何况是陈榷！

如若原先表演是他的喜欢，那么现在在这份喜欢里面，还应该再加上一个人的名字，陈榷。

一个应该在荧幕上会发光的名字！

“喂，太阳，你说如若陈榷真的去到我的世界，阿爸阿妈和他.......”

他双眸沉敛，透不出一丝光亮。

【他会庆幸，他可以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也可以继续演戏的！】

【是你帮助了他！】

陈榷唇角勾起，他将窗帘拉上，慢慢躺了下去：“你可是他的念想！”

【所以我更加明白他最想要什么！】

【就像裴宁！】

【就像表演！】

【天雀仔，一定要做自己喜欢的选择，包括表演！】

“其实.......你以前说的不错，我是喜欢表演，因为阿爸，因为过往经历，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我是很喜欢经历各种人生，体验各种情绪，它是我喜欢的选择.....只是现在需要给这份喜欢再加上一个人的重量！”

“陈榷！”

“我会让你的名字在荧幕上流转！”

“被更多人知道，你不是一个花瓶！”

“也满足我继续表演，继续演戏的。”

说完，陈榷慢慢闭上眼，在这一刻，他才真的有了在这个世界里，追求表演，好好生活的念头，而不是随波逐流，走到哪一步就到哪一步。

这一晚，他没有做梦。

久违的睡了一个好觉。

而这也代表他第二天差点睡过头，让他研讨会迟到。

为什么要说差点呢？

因为有好几个电话铃声将陈榷吵醒，还都是一个人的电话，他起来接了不过两三句话，酒杯迷迷糊糊的叫去公司。

庄强助理胡明来接陈榷，坐在车上的陈榷揉了揉后脑勺，努力回忆庄强的电话。

醒了？

没有想到你和裴宁关系还挺近的。

来公司。

就这三句话，陈榷心想，庄哥怎么会知道我和裴宁......对，他以前也是去中戏招过人的，不过为什么今早会这样说？

他想不通。

想不通他便不想了，就裴宁是曾经陈榷的故事，不是他天雀仔的故事。

苏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