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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泥瓦坊无端遭横祸 (第2/2页)

王天丁当即动手将麻袋打开,立刻从麻袋口处露出一个血迹斑驳的人头来,尽管其双目紧闭、全无声息,但经仔细察看,尚能分辨出相貌特征。

“姑爷!”

“石宪!”

“你快醒醒,你这是怎么了?”

在场众人看后一惊,纷纷惊呼。

王天乙二话不说,径直走向近前仔细察看,吩咐寨丁端水过来,送到张石宪的唇边灌下少许,之后用拇指重重地掐在他的人中穴位上,直至看到鼻翼略有抽动,呆滞的双眼缓缓睁开方才停手。

张石宪竭尽全力缓缓抬起血迹斑驳的脑袋,目视众人似欲开口,但却力不从心难以如愿,仅从僵硬的牙关里断断续续挤出“素、素花……被、被那昌、昌、昌阎王给……”说到这里,脖子一挺,竟再度昏死过去。

王天乙及山寨众人听后都一脸茫然,不知所云。张景龙与谢钟锋、杨馨对望一眼,遂将昌之公到范园寻衅滋事,张素花因此被囚昌府,以及张石宪只身前往将其救出,而后归途离奇走失,张石宪与眼前三人分头寻找未果一事向王天乙等人简要述说一遍。

王天乙听后拍案而起,断定张石宪所说“昌阎王”应是罪魁祸首,当即决定亲率一队人马直奔棋盘山下,前往南阎村昌之公庄园“虎口”救人。

考虑到张石宪伤势严重不便与他们一道下山,王天乙令其暂留山上静心疗养。张景龙等人在亲眼目睹伤者被移送到专用“诊所”安顿停当后,这才跟随王天乙一队人马一同下得山来。

行至棋盘山外围第一道关隘外面的三岔路口,王天乙正与张景龙等人指指点点探寻前往南阎村昌之公庄园的确切路径,忽见前面不远处黑压压一队人马抬着一顶简易小轿闹喳喳地向这边走来。

及至近前,王天乙侧旁的王天丁冲着队阵大声喝问:“嘟!对面来的是哪方神圣,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快快报上尊姓大名!”

面对气势不凡、列阵以待的王家兵将,早已看清对方面孔的昌之公站定脚跟哈哈一笑,朗声说道:“哈哈哈哈……前面可是棋盘山寨主王天乙王大侠?俺估摸您八成是下山寻找尊府千金是吧?在下不得不跟您把话挑明:尊府千金就在俺身后这顶轿里,正要专程送往尊府,没想到在此巧遇大侠,这就将千金交付予您,我昌之公也便了却了一片心意!”

昌之公说着,即命人将阵中花轿“吱吱扭扭”抬至王天乙面前,而后毕恭毕敬地含笑致歉,千恩万谢拱手辞别。

王天乙此时显然有些不知就里,急命王天丁掀开轿帘一看究竟。当他亲眼看到轿内之人真真切切正是妻侄女张素花时,这才舒展双眉默然点头。

转眼之间,张素花已悄然从轿内钻出,“噗通”一声跪在王天乙膝下,泪流满面,磕头致歉,并将昌之公如何到范园寻衅滋事,她如何打抱不平被囚昌府,以及后来怎样被张石宪舍身救出,又怎样在逃离途中再度遭遇歹徒,赶巧被方才这一帮人离奇营救一事从头至尾向王天乙等人简要述说一遍。

王天乙听后当场训斥妻侄女不守本分,招惹是非,扬言“再敢不顾家训,胡作非为,看不打折你的狗腿!”

紧紧跟在王天乙身后的王天丙这时也跟着严加训斥张素花,不依不饶。在一旁观望的张景龙等人看不过去,纷纷上前好言相劝,恳求再三,最终说服王天乙携妻侄女回山,妥善安排,自己则乘机就此作别,仍以原路回归故园。

沿岭间土路行了二十多里,张景龙一行三人迂回进入荒僻沉寂的鹤鸣山村,接连穿过几条陈陋的村街,径直来到一所柴门半掩的宅院门前停下脚步。

推开柴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院晾晒一地的泥盆坯胎。掠过盆坯,可见后院临崖一排三间草顶“窑厦”,分别与三孔陈年土窑一体相连。其中靠左两孔窑厦分别是泥瓦作坊和半成品库房,靠右一孔则是门洞封闭、烟囱高耸的老式窑炉。崖脑之上、烟囱周遭藤蔓交错,杂草葱茏,为整个院落平添几分乡野趣味与清新气息。

踏着盆坯间隙,张景龙率先来到左首土窑洞口,向着窑内大声招呼道:“老五,快出来看看,有客人来了!”

土窑内,正有两个泥头垢脸的老汉在那里忙着陶活。其中一个长眉瘦脸高颧骨的长者是张景龙的五弟、张石宪的父亲张景圣,另一个小鼻子小眼、小巧玲珑的袖珍型小伙是张景圣的妻弟温金豆。

张景圣听到喊声,急忙丢下手中活计走出窑洞,看到张景龙身后两个陌生人,用一口浓重的豫西土话低声轻问:“来客?恁、恁是……”

“张伯伯,我叫谢钟锋,咱村轱辘壕东头第一户就是俺家;身边这位是恁家石宪同学他老师杨先生。怎么,才几年不见,张伯伯真的认不出来了——呃呃,俺姑谢椿香您应该不会不认得吧?”谢钟锋自指鼻尖进一步介绍说。

“啊啊,认出来了,认出来了!恁爹恁娘下世老早,从小跟着恁姑椿香长大——你就是轱辘壕出了名的‘淘气蛋儿’。”张景圣忽然想起什么,向窑厦库房方向大声嚷嚷道:“宪儿他娘,快出来瞅瞅吧,轱辘壕‘淘气蛋儿’,还有宪儿他老师都过来看咱咧!”

“哎——来咧来咧!”随着应声,很快从窑厦库房内走出一位满身粉尘的中年妇女。此人便是张景圣的老伴、张石宪的生母温秋槿。

温秋槿边走边解下腰间的围裙抽打着身上的粉尘,迎向谢钟锋等人,乐呵呵招呼道:“哟哟!我看看,我看看!当真是轱辘壕‘淘气蛋儿’回来咧!还有这位就是俺家宪儿他老师吧——今儿个刚好俺跟隔壁金豆家搁住磨了点麦子面,俺这就给恁做好吃咧去!”说着,转身对张景圣大声嚷嚷道,“瞧你还傻愣着干啥?还不快招呼客人进窑,俺去灶房做饭去咧!”

“哦哦,看俺只顾说话咧,那,那赶紧进窑吧!”张景圣慌忙伸出泥乎乎的大手向窑内大声招呼道,“我说金豆,快把场子捣鼓好,‘淘气蛋儿’还有宪儿他老师都过来看咱咧!”

“哎哎,‘淘气蛋儿’回来了?恁都赶紧进来吧!”正在窑里忙活的温金豆立马利索地下手清理出一大块场地,也跟着伸出泥手将张景龙一行三人让进土窑内。

这是一孔又高又阔的陈年窑洞。由于顶高,窑洞内有足够的光源满足主人照明之需;由于窑阔,窑洞内有足够的空间满足主人制作泥瓦所需场地。窑洞正面紧靠右壁处平担着一块用于揉捏泥坯的大石案,由于常年频繁使用,早已被磨得油光铮亮,宛如明镜。石案后面不远处是和泥、醒泥、打泥场地,正有一大堆即将炮制好的劲道泥团静静地躺在地面,泥团之上还直挺挺插着一根打泥用的大铁棍。左侧窑壁处有一孔不足两米深的套窑,里面安装有一台脚动转盘陶车,上端面盘之上泥痕依稀,由此可知陶车的主人暂停作业离开不久。

谢钟锋故作欣赏地一边观看着时下少见的泥瓦设备,一边暗自盘算如何将张石宪为救女友身负重伤的不幸消息以委婉的方式告知张伯。当他看到对方热情好客、乐乐呵呵的情形时,竟一时哽咽语塞。于是他极力稳住心神,心不在焉地目视陶车信口轻问:“这台设备是干啥用的?看上去简简单单、泥头垢脸的,好不好用啊?”

“好用好用,老好用了!”温金豆急忙用肩碰一下张景圣小声提示说:“人家都想看你做瓦盆咧,俺给你打下手,你就给人家做这看看!”

“恁还别说,要论整泥娃娃烧窑作瓦盆啊,这方圆十里八村还真没人能比得上咱咧!不信,俺这就露两手跟恁瞅瞅!”

张景圣说着便伸出泥乎乎的大手,从石案上拿起一块揉捏好的泥坯,瞅准中心只消一下,便不偏不倚地投放到陶车面盘正中位置,然后脚踩陶车下部转盘,“吱溜”一下,便将自己一屁股旋坐在对过座位上,而后顺手抄起手头一根满是泥污的小木棍,瞄准那个紧随转盘快速转动的小小凹眼,只一下便将棍头扣入其中,而后手握木棍狠劲搅动,越搅越猛。当陶车转盘达到极速时迅即收棍,利用惯性使陶车保持一定转速。张景圣便在这有限的时间内,用沥过水的手掌将面盘上不规则的泥团由里向外平推开来,再由外向里逐渐聚拢,随着“吱吱扭扭”一阵噪响,面盘上的泥坯瞬间变成板板整整、油光闪亮的扁圆泥坯,活脱脱一盘倒扣着的光溜溜粉团,倘若用刀切成细条,再浇上些许蒜汁调料,俨然一份鲜嫩爽口的消夏美餐!

接下来,张景圣二指并拢插入光溜溜的泥坯中央,由里向外用力开拓,只在瞬间便将泥坯变成一口厚墩墩的毛边泥盆。再用双手内外合力向上拘拉,厚墩墩的毛边泥盆瞬间拔高,愈上愈细,宛如一座傲岸的烟囱巍然耸立。他继续合力向外开拓,“烟囱”渐渐变粗变胖,像一个身材粗壮的半截水缸,四平八稳,威风凛凛。接下来他用几根手指分别卡在泥缸里沿、外沿轻轻一勾一扳,泥缸上沿眨眼之间便向外翻卷成一道空心方沿,严丝合缝,棱角分明,泛着光泽,透着润气,仿佛初出淤泥之莲房,亦如晶莹剔透之暖玉。整个作品令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伴着一片赞美之声,张景圣用脚底“嗤”地一下将尚在转动中的大转盘稳稳刹住,然后从身边案头拿过一根精细的钢丝,用两手绷紧,从瓦坯根部用力拉过。负责打下手的温金豆猫腰伸开两只大手,小心翼翼地将陶胎轻轻托起,放在一个瓦制托盘上,然后连同托盘稳稳端起,在众人一片唏嘘声中,轻脚细步地走出土窑。

接下来,张景圣又现场制作了瓦罐、汤瓶、吊罐子,还制作了两个用作装面、装粮食的特大瓦盆和瓦缸,最后纯表演性地现场制作了舀水用的炊罐子,放油灯用的灯柱子,以及饭桌上用来盛放油盐酱醋的瓦盒子。直看得谢钟锋等人连连称赞,拍手叫绝。

负责打下手的温金豆也不示弱,他非常麻利地将张景圣制作好的所有坛罐泥胎逐个加装上提耳、吊鼻,打上花纹图案,而后一件一件搬到窑外晾晒。

站在一旁一直注目观看的谢钟锋等人,内心依然惦念着张石宪与张素花的吉凶安危,同时又担心贸然告知实情而对其造成伤害,因而都有些心神不定,心不在焉。

“张伯伯,瞧您瓦盆做得这么好,一定是花了不少年的功夫吧?您是从啥时起爱上这个行当的?”谢钟锋显然是无话找话,随口搜寻出这么一个话题。

“哎哎,要论起这档子事儿啊,……也不是谁喜不喜欢这个行当,都是俺老张家祖宗八辈儿开好的道儿!”张景圣颌指眼前正嗖嗖飞转中的脚动转盘陶车,不无自豪地嘿嘿一乐,“听老人们说,俺老张家八辈儿祖宗早先从河北清河躲灾逃难、拉棍子要饭走到这里。瞅见那厢半当崖儿有老厚一层红土,用手一捻挺有韧劲,正好跟上面一层黄土掺和着能做瓦盆,这就放下两筐行李,在这边乞寻个破窑驻扎下来。到后来陆陆续续建起这窑炉,盖起这厦屋,捣鼓出做瓦盆这转轱辘儿。一扳指头,传到俺手约摸都有十几辈咧!”

“哎哎,要论起这档子事吧,还得让俺这个知情人跟恁抖落抖落!”温金豆不无羡慕地斜睨一眼他的这位姐夫哥,而后当仁不让地接过话茬说,“本当是他张家祖宗传下来这门手艺,只可惜一代代越传越穷,到他爹那一辈竟打算关门改行卖苦力。偏遇上他这个宁折不弯的倔后生,竟敢驾住这窄辙往前趟,谁曾想这一趟就是七八年……到后来恁猜咋着——他不仅稳稳当上了‘姐夫哥’,还愣把我先天矮小温金豆,硬生生拽过来当他的帮工——我呸!算你熊!”

“这些年凭着这点儿手艺活,除了给老人送终外,俺还供俩崽吃喝又上学……”张景圣顺着话头乘兴而上,两眼放光。但突然又脸色一沉,眉心也随之拧成疙瘩,“眼瞅这苦日子都快熬到头了,前些天偏又赶上那昌阎王找上门来,硬逼俺给他缴啥子地租咧,一张口就要三百块啊!”

“你说啥?三、三百块!咱们祖祖辈辈都在这儿,昌阎王他是凭、凭啥收地租呀?”张景龙联想到昌之公之前的种种恶行,愈发愤愤不平,大声咆哮。

“凭啥?还不是凭人家有权有势、财大气粗呗!”张景圣颇感不服地撇撇嘴说。

“有权有势也不能无法无天,财大气粗也不能不讲道理!这地租说到天边,咱可不能给他缴呀!”谢钟锋、杨馨也都大为不满地瞪大眼睛愤愤不平道。

“那鳖儿撂下话说限期三天!还说‘要是不缴,哼哼哼哼……可别怪你昌爷爷不讲客气!’——啊呸!今儿个我扳睄着,硬邦邦可不就是第三天咧!”张景圣说着,不由自主地朝门口方向瞥了一眼,小半天还禁不住满心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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