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狱中相见 (第2/2页)
许枕眠走后,管家进去书房替许平奴收拾着书案上的东西。
“大人,您是一早就知道表小姐今晚会过来?”
许平奴面上全是笑意,胡子翘的老高:“哦,何以见得?”
“今日是除夕,朝廷沐休三日,您的这点公文完全可以放到明日再批,可您却坚持要今晚完成,若说不是特意等着小姐,老奴也是万万不信的。”
许平奴捋着胡子,一脸的讳莫如深:“我在官场混迹了几十载,岂能被一个丫头牵着鼻子走?不过是各成其美罢了。吩咐她院里的两个丫头,好生伺候着。”
想了想,许平奴脸上的表情又淡了下来:“我知这些事情瞒不过她,有些事她自己琢磨透,比旁人告诉她要强的多。不琢磨透,她又怎么会死心?”
夜深知雪重。除夕的夜里,又下了一场雪,原来静到极致的时候,真的能听到雪压松针的声音。许枕眠本以为自己会思虑过重到睡不着,可和着这雪夜的静谧,她一夜好眠,直至次日清早。
自从陈必先病下以后,陛下便专门下旨让他移到别的牢房,里面的布置倒是比普通牢房强上许多。如此,虽不能侍奉身侧,秦险倒是放下心来许多。
陈必先居处不可无书,他虽走了,这些书却留在了秦险处,秦险其实并不喜看这些文字性强的策论,大多是各人执各意,无实地见解。不过诏狱日长,闲来翻看打发时光倒也聊胜于无。
他其实早就听到了走道上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只当是哪个大夫走错了路,这两日总有这事。因此也没大放在心上,连身子都未转过去,只提醒了一句,陈先生已不在此处了。
可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前几日来的太医,哪个不是步履匆匆的,哪里像今天这位这般闲庭漫步一样。忽的,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握紧书页的手指微动,紧抿了嘴唇,目光也有些微滞,缓缓转过身去……
牢房外的那人披了一身黑色的斗篷,把整个人都遮在其中,倒更显得娇小不似男子。见他转身,便干脆把头上的帷帽也拉下,露出了他意料之中,一张明艳的脸。待窥得她眼中同从前般的神彩分明,秦险的一颗心终于归得实处。
许枕眠没有说话,只看着一门之隔,牢里的青年对她的到来似乎丝毫不觉惊讶。看着秦险如往日般对她笑,那笑便如堆积了多日的阴翳后乍泄的第一缕阳光般明朗,许枕眠握紧了广袖下的手。
见着她的样子,秦险眼中多了几分戏谑:“西京的高门贵女,可没有如许姑娘般踏足过廷尉诏狱的。”
许枕眠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这是许平奴给她找的宫里太医的衣服,大小不合适,她穿起来难受极了。
因此回秦险的话,也回的颇有几分不上心:“我本就不是正经的高门贵女,再说了。”想到了什么,她又理直气壮起来“不是你托李太医给父亲传信,要同我商讨医术的吗?”
秦险失笑:“我从未同李太医说要把你请到这诏狱之内商讨医术,另外……李太医回话说许大人当下便拒绝了他,他未曾得见你。”秦险的声音不紧不慢的。
许枕眠突然就不想同他说这些无关痛痒的话了,她往前走了两步,整个人都快贴在牢门的栏杆上了,对着里面的青年开口:“秦险,你走近些。”
秦险虽然猜不透她的意图,但仍是依她所言又朝前走了几步,直到两人之间除了牢门之隔,尚不足一臂之距。秦险甚至能看清面前的姑娘口脂的颜色。
许枕眠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便开始费劲扒拉的去解身上的衣服。斗篷的系绳是采星给她系的,解起来颇有几分费劲,许枕眠正努力着,就被人轻轻按住了手背。那人的手倒不似她想象般冰凉。
秦险有几分好笑,眼里也全是疑惑:“许姑娘这是做什么,把我叫过来便是要看你同这衣带较劲?”
许枕眠停住了动作,面上讪讪的:“诏狱阴寒,我进来便感受到了,你又穿这么少,我这不是怕你冷。”声音越来越低。
秦险目光沉静,静静的看着她,未置一词。良久,只是把双臂都伸出去,低下头,把她弄乱的衣服重新整理好。而后,又轻轻去解被她扯成死结的系带,修长有力的双手灵活的在她颈下上下翻动着。
许枕眠听到青年的声音在她耳畔低低的响起,话语里像是有包容一切的耐心:“这个系结难解,你既解不开,往后记得告诉丫鬟,莫要再给你系了,省的你难受。我自小习武,身子倒还强健,这种程度的冷也还耐的住,也多谢许姑娘挂念了。只往后可莫要在旁人面前,一言不合便解衣服了,许姑娘可记住了?”
秦险把帷帽也给她重新戴上,略低了身子同她双目对视,一双桃花眼里的光温柔而坚定。许枕眠忽的就想到第二次遇见他时,他也是同今日这般在自己耳边说话,小勾子一般的尾音,挠的人心里痒痒的。
回过神,许枕眠抿了抿唇问他:“秦险,要怎么样才能救你?”
听到她的话,秦险收回了手,连带着脸上的笑意都淡了几分,眼里全是讶异:“你连我因何原因关押在此都不知道,怎么,许姑娘是打算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来救我?”
“是啊。”许枕眠回答的轻松:“这样一来我岂不是于你有再造之恩,你打算要怎么报答我?”
秦险微皱了眉头,将自己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做思考状:“观我所有,现下拥有之物不过是这蒲柳之姿,不若以身相许?”
许枕眠脸上是吃了苍蝇般的难受,一句话噎在嘴里,让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还蒲柳之姿,他对自己的定位倒还清楚。也亏他说的出口,他想以身相许,自己还不稀得要呢。
想着想着,许枕眠忽然就沉默了下去,眼前的俊秀青年仍是同往日般漫不经心的散漫。她踟蹰再三仍是低声问出了口:“秦险,你不会死吧?”
看着面前的姑娘眼里的几分期许,秦险先是一愣,而后笑的更为灿烂,只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当然不会。”
我当然不会死,因为我尚有壮志,未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