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别将我挽留!(五十四——五十五) (第2/2页)
小金轰一脚油门,警车向前飞奔而去……
南山乘坐的长途大巴,在中午时分,缓缓地开上了监利县白螺长江渡口的轮渡船上。长江对岸,是湖南的YY市。
司机打开车门,让大家下车去甲板上抽支烟、买点游走在轮渡上小贩的零食。
虽然天气晴朗,但是太阳并不明亮,显得苍白无力,照在身上,没有一丝热量。极目长江水天交接处,不论上游还是下游,似乎都有薄雾弥漫其间。
阳光在船舷边的水面上跳跃闪烁。碧绿的江水清澈透明,能见度极高。
轮船轻快前行,长江北岸的建筑物越来越小,荆州,渐行渐远。其实,从上轮渡的那一刻起,南山和船上所有的人就离开了荆州、离开了湖北!
南山掏出手机,开始给李浩倡发短信:
“转告大家,我走了。”写到这里,南山停下打字,回望了一下已经模糊的长江北岸,心里有些离别的伤感。
“出去,是为了过想过的生活,还想在篆刻上取得一点成就。”南山接着写下这句话。
还有很多话要写,但是南山知道,不论怎么精简,不是几条短信能概括的。他呆呆地盯着手机屏看了一会,按下发送键,然后关掉手机。
眼睛有**。南山双手扶着栏杆,仰头向天,闭上眼睛。渡轮撞击江水的哗哗响声,清脆而密集。
在十二月寒冷的江风里,南山的头发翻飞如草……
不论时间过去多少年,在北川的脑海里,南山最后留在荆州的记忆,是一九九七年十二月某个夜晚子夜时分的一个孤单的背影。
那一夜,三千年古城一如从前,安详静卧在江汉平原的最深处。古城的天,洁净如洗、月寒如冰;古城的大街,喧闹而安详。远道而来穿过古城的风,平和而清冽。
南山留给李浩倡在荆州的最后记忆,是南山离开荆州前一天晚上和他在“北岸”一号卡座聊天的画面与那条告别短信。
直到今天,那条短信依然印在李浩倡的脑海里。短信黑色的文字在绿色屏幕上的排版,李浩倡也记得清清楚楚。
李浩倡接到南山的短信后,立即打回电话,可电话已关机。他接着拨打了几次,还是关机。
看来,南山只是想告诉大家,他走了。李浩倡知道,他们几个人在对待离别都一样——害怕依依话别。
傍晚时分,大家陆陆续续地来到“北岸”。大家都不说话,低着头喝茶。
气氛有点压抑。
李浩倡第一个打破沉默的局面,给大家说起了南山昨天这个时候在卡座一号和自己聊天的事,现在回忆起来,当时有些话其实是在和自己告别。
李浩倡这么一说,大家才醒悟过来,仔细回忆一下,原来南山最近几天和自己吃饭、喝茶也好,闲聊也罢,其实那是在和自己告别。
最后到达卡座一号的是楚雄。他先解下围巾丢在桌子上,然后点燃一支烟,扫视了卡座一眼,对紫琼说:
“店家,有什好酒,尽管烫上几壶来,我等要庆贺!”
“你要庆贺什么你自己庆贺。大家正在说南山离开荆州的事呢,没心情想和你庆贺。”紫琼说。
“就是南山走了,才要庆贺嘛!”楚雄打断紫琼的话说,“我估计你们应该在晚饭后,挤到这里,胡思乱想南山离开荆州的原因。看看,还真被我猜对了。”
“说说南山走了你要庆贺的原因。”和田说。
“原因?人家南山不是说了吗?你们手机上没有收到李浩倡转发他的短信?”楚雄一边说,一边打开手机,把短信找出来,然后把手机放在桌子上。“人家终于放弃了荆州的‘六便士’,选择了深圳的月亮。对南山这样热爱篆刻的人来说,这样的选择难道不值得庆贺?!”
“恐怕没那么简单吧!‘金手套’工程让南山损失那么多,他是不是在债务上不堪重负,跑……了?”和田小声说。
“老实说,‘金手套’确实让南山多年积蓄化为乌有,损失惨重。南山离开荆州,‘金手套’肯定是个重要原因或者准确说是个契机。但南山离开荆州,绝不是跑路!谁见过一个跑路的人,在跑路前还清银行贷款的?!
“上午李浩倡打电话告诉我南山离开荆州的时候,我心里一惊,也在想:南山负债累累跑路了?
“不对啊,一个星期前,他刚刚还清了在我们行所有的贷款。至于工行支行和东城信用联社那两个他常常贷款的地方,我上午也打电话问了,说去年十二月他就还清了他们的贷款,以后也没有再贷款。去年十二月,‘金手套’不是给他公司打了八百多万么,时间也对得上。
“南山在银行的关系都是通过我搭上的,他在银行有没有贷款,我都清楚。
“如果说南山还银行钱,是为了以后做工程方便,那也说得通,可现在他都离开荆州了,还把银行的钱还清,那只能说明他守信用也有还贷能力!”说到这里,楚雄举起手,对着紫琼摇了摇接着说,“你肯定想问,他难道不欠亲戚朋友个人的钱吗?
“欠银行一点钱,银行不会倒闭;欠个人一点钱,那也许会让一个小店倒闭、一个家庭陷入绝境。大家都能想到的事,他会想不到?就南山的个性,他会欠私人的钱跑路?
“所以啊,都把心放肚子里去。南山离开荆州,是为了实现他的理想。我们难道不该为一个努力去实现自己理想的人而干一杯吗?!”
别看楚雄平时嘻嘻哈哈,但正儿八经分析问题起来,却是思路清晰逻辑缜密,十分让人信服。再加上大家都知道南山在银行的线都是楚雄给他搭上的,因此大家对楚雄这番滔滔不绝的分析,很是认可的。
楚雄停止了说话,卡座也陷入沉默。在沉默的气氛里,李浩倡分明看到大家神态都轻松了许多。
紫琼突然站起身来,问楚雄:
“小店有来自西洋国法兰西的红葡萄酒,甘醇可口,不知客官要不要小酌几杯权作品尝?若客官觉得味道还可口,再大碗筛来不迟……”紫琼站起身来问楚雄。
“婆娘废话,端的忒多!管它红酒白酒,烫好端上桌来便罢!”楚雄回答。
紫琼拿起桌子上楚雄的围巾,打向楚雄。
“婆娘?敢叫我婆娘?!……”紫琼打一下骂一句。
其他人都笑了。
聚会结束后,西宁走上便河东路,回学校。刚上BJ路,手机响了,原来是林夕子打来的。
自从荆州一别,林夕子和西宁的电话、书信联系就没断过。两人电话联系时间多是晚上十点以后。晚十点,是两人所在学校晚自习结束的钟点。
在两人的联系中,几乎都是林夕子主动,西宁很少主动打电话或者写信。将近四个月的时间,西宁只在国庆节给她写过一封信。即使这封信,也是礼节性的节日的问候,没倾注过多的个人情感。
好在林夕子早就习惯了西宁的被动也不在乎,几乎还是像在XZ一样,对他无话不说。心情不好时,也会打电话和他诉说诉说!
“嗨,在做什么?今天过得还开心吧?”林夕子像往常一样问道,但是西宁听出来,她的语气没有往日的欢快。
“很好呀!我在回家的路上。你呢,在干嘛?今天过得开心吧?”西宁只是把她问自己的话,重复问了她一遍。
西宁觉得自己的回复,内容贫乏又苍白。老实说,他真不想这样讲话,这也不是他说话的风格,况且自己内心也不想对她这么敷衍冷漠!
“讲真话还是讲假话?”
“当然说真话啊!”西宁说。
“不开心!看样子真要转行,做不成老师了!每次老爸和我一说这事,我脑袋就一团乱麻,点解?”一着急,广东方言从林夕子嘴里出来了。
原来,林夕子的爸爸,是当地一所乡村中学的校长,后来改革开放,辞职开了一个建筑公司,随着深圳城市建设的发展,公司越做越大,也随着校长年纪越来越大,常感力不从心,想要独女林夕子辞职后帮自己。父女俩就这个事,已经谈了两年。林夕子舍不得自己的工作,又心疼自己老爸,一直左右为难纠结不已。
林夕子现在说这句话,看来她是要妥协了。语气里满是不舍和左右为难的无奈。
西宁知道,这个时候,林夕子要的不是建议,她要的是倾听和劝慰。
西宁正考虑该怎么劝慰她,林夕子在那边接着说起来,越说越激动,听语气快哭了。
想到在XZ、在回湖北的那些日日夜夜林夕子对自己的照顾,西宁心里一阵酸痛,情不自禁地喊道:
“夕子,别哭啊,……”
“我没哭!……”林夕子一开口,却是哭腔。
隐隐约约,一阵抽泣从手机里传来。等林夕子哭泣声小下来后,西宁说:
“夕子,别哭!按你刚刚说的,最早去你爸公司上班,也得等手里这一届毕业班明年夏天毕业。所以啊,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想办法……”
手机里,林夕子还是在哭。
千里之外,一个女孩子在夜晚向自己打来电话,哭诉着她的烦恼。怎么才能让她不哭了呢。要么解决她的烦恼,要么说点别的事,能转移她的注意力就好。
林夕子在离开荆州的那天,几次表示要在寒假来看自己,后来她还在电话里也流露过这个意思。可自己一直没回应。
就林夕子这么敏感、这么傲气的女孩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示要来荆州,她该是多么渴望再次见到自己啊!
也正是因为她敏感、傲气,现在再提她那个自己一直不置可否的寒假计划,她会不会来一句“现在林小姐没兴趣!”顶得自己哑口无言?
管它的,不论高兴还是生气,能转移她的注意力停止哭泣就好!想到这里,西宁接着说:
“我一个人想不出办法,我就拉上李浩倡一块给你想办法……”
手机里林夕子依然在哭。
“如果我们两个人还是想不出办法,那你就过来,我们在寒假一起想办法。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也许正差你这个臭皮匠呢。”西宁说。
手机里一阵沉默。
“你说的啊,不许再反悔!”手机里,林夕子突然笑着在电话里喊道。
“什么再后悔?我反悔过什么了?”
“你不是一直反对我寒假来荆州看你吗?现在怎么又邀请我寒假来荆州?这不是反悔是什么?”林夕子说。
“林老师,我没反对过你来荆州啊?”西宁喊道。
“不热烈欢迎就是反对!”
“好吧好吧……这次是我邀请你,你来吧!”西宁继续逗林夕子。
“原来是我自己要来荆州;但是你要记住,这次是你邀请的我!”
“是是是,是我邀请的你。热烈欢迎林老师来荆州!”西宁一连声表示欢迎。
结束和林夕子的通话后,漫步在灯火通明的BJ路上,西宁想:来吧来吧,来了也好,好多话,当面说明白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