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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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的梅园,万家灯火。
梅见小路一连排的茶楼、饭馆、咖啡厅,但凡有联网电视的店里,都聚了满堂看客,他们挤在梦野蝴蝶回归仪式的直播屏幕前,也曾绝望,也曾呼喊,也曾质疑命运的不公,也曾匍匐跪地、泪流满面。
到最后,只剩追悔。
林雨行回到羡月楼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浮世灯火之中,一道漆黑的、一人多高的、不知通往哪里的裂隙凭空出现,他从空间裂隙里走了出来,然后就闻到了一阵焦糊味。
“微生哥哥”
小姑娘惊魂未定地从厨房跑出来。
林雨行按了按胸口,他已经很久没有使用空间裂隙穿越两地了,这副躯壳从里到外都在抗议他的粗暴对待,特别是胸前那一大片,鲜活又淋漓的疼痛让他几乎咬不住牙关,他深深吸了口气,强行让自己站稳,他想起上一次这么狼狈,还是在玉港大毁灭的时候。
但他至今也不曾后悔过。
无论是救林珰,还是在十年前他亲手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林珰哭丧着脸“对不起哥哥,我、我又把火球术丢进烤箱里了”
这是孜孜不倦练习元素法术的小姑娘不知道第几次把家里变成灾难现场了。
“不要紧。”林雨行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拿出那串铃铛挂坠,俯身戴在了小姑娘的脖子上。
“这是什么好好看哇”
“是你妈妈给你的哦。”林雨行转身往厨房走去,声音温柔地传来“如今物归原主,你的修行也会大有裨益,不过,珰珰啊,你的文化课也很重要的,国中的课程比小学可难多了哦。”
“我有好好读书啦”林珰大叫,“我今天又背了20个单词呢哥哥你见到我妈妈了吗她什么时候来接我呀”
“等珰珰长大了,妈妈就回来了。”
“好的好的我决定每天多吃一碗饭快快长大”
林雨行很快收拾完了简直像地球末日一样的厨房,然后端了简单的饭菜出来。
林珰一个人吃。
她习惯了哥哥只看不吃,问就是不饿。
林雨行远远地坐在窗边,窗户上因为暖气而结着一层模糊的水雾,大概是来自身体的折磨一直没法忽视,那些被水雾折射的光影明明也是轻轻巧巧,却将他刺得格外难受,于是他闭上了眼。
一时间,羡月楼里只剩林珰哧哧呼呼扒饭的声音。
似是想要打破这种冷清,他忽然开口“珰珰。”
“啊”小姑娘从饭碗里抬起了头,腮帮子还粘着饭粒。
“如果我做了一件很过分的事”他叹了口气,“我现在有点难过,该怎么办呢。”
“那就不要难过呀。”小姑娘理所当然的声音,“哥哥你一直都跟我说,人生在世,要向前看,别回头,回头就会被怪物捉走,捉到唔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噢捉到痛苦的深渊里去如果哥哥做了一件事、还为此感到难过,那就说明哥哥想要回头啊”
沉默了一会,林雨行站了起来。
“珰珰说的对。”
他的脸上重新挂起一层微笑。
“智者不悔。”
羽上贤人冲进梅见小路的时候,街上店里的看客正在散去。
大晚上的,人比节庆日的白天还多。
电视直播里,原形毕露的神月弦三郎最后被救护车拖走了,之所以没有被警方带走是因为住持大人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不知是犯罪心理检测仪的辐射给身体带来的副作用、还是他经受不住坠落神坛后被万夫所指的处刑现场,他最后两眼一翻,两腿一蹬,仰面一躺,晕过去了。
人们还在谩骂这位住持大人。
贤人逆着人潮,一路飞到了梅见小路的尽头。
尽头两家店,一家是有百年历史之久的手作甜品店,在梅园非常有名,还有一家是新开张的泰拉国猛男按摩店,生意相当红火。
哪有什么羡月楼。
一个月前无声无息出现的小楼,现在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贤人闯进甜品店“大爷,羡月楼呢”
柜台后的回答是“什么羡月楼”
贤人又闯进按摩店,一群浓妆艳抹的泰拉猛男立刻将他团团围住“小哥哥好生俊俏啊今天是要上半身按摩还是下半身按摩呢”
贤人强忍着恶心,指着按摩店的后门“你们后面的羡月楼呢”
果然“什么羡月楼”
贤人耐着性子说“就是左邻右坊说起能让人忘却一切烦恼的那家羡月楼啊”
“后面是我们的宿舍楼呀。”一个猛男说,“小哥哥你可来对地方了我们最擅长的就是让你忘却烦恼了来嘛,来订个大保健套餐嘛”
“小哥哥,你的身材这么好你娶老婆了没呀”又一个猛男凑过来,娇滴滴地说,“算了,奴家才不管你有没有老婆,快和奴家睡觉觉去吧,给你免费哦”
贤人踹开了一群扑上来试图非礼他的泰拉人,丢出一个回避呪就拔腿跑路了。
王八蛋
年轻阴阳师站在湿湿凉凉的小路中央,简直就想原地爆炸。
他忽然想起他上一次要爆炸的时候,就是发现王八蛋在他扇子上画了个「菜」。
扇子
好似心有灵犀一样,贤人想起他心爱的扇子还在那混蛋手上。
要是普通的扇子也罢了,那是刻有经文的镂空扇骨、以及神月蓬莱生前亲手镌写的金纸制成的、非常适合法系奇术师的扇子。
特别是镂空扇骨,那样的工艺可以吸收并储存奇术能量。
贤人平时为了耍帅,出门几乎扇不离手,所以扇子之中也吸收了他自己的能量。
想到这里,年轻的阴阳师闭目凝神、双手捏诀,很快他就感应到了他的扇子,就在按摩店背后、那群泰拉猛男的宿舍里。
准确地说,是与那一片建筑物重叠的另一个空间里。
好一出匿影藏形的空间幻术
贤人脚步一转,人已飞到了宿舍楼中央,在一群泰拉猛男衣不遮体的尖叫里,他掏出法杖、往地面用力一跺这把法杖是他十七岁时于台州岛日月潭亲手打造,后又经秀绮罗、芙蕾雅以及羽上贺道三位绝世高手用无数天材地宝为他祭炼而成,他凭此在奇术头衔战里一杖捅破青年组天花板,全世界都对这把法杖垂涎欲滴、认为这是法系奇术师的最强武器风林火山之杖此刻在他的全力激发之下,一圈圈的空间涟漪如同惊涛骇浪降临世间、以他持杖之手为中心剧烈扩散开去。
贤人平时极少在民间出手,法杖也不轻易示人,上一次他持杖而战还是在官方头衔战的擂台上,他还藏了许多招数、只以一个阴阳师的身份出战。
他一生都有着许多顾虑许多谨慎,他不想应付媒体的纠缠不休,他厌烦明里暗里的偷袭骚扰,他更不愿自己这一双手沾上俗世的尘泥。
他是光风霁月的神明,这俗世没有什么值得他玷污自己。
更没有什么值得让他打破自己的神明躯壳。
可是,他这副躯壳上的细密裂纹,早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遍布他全身,他的心脏正在复苏跳动、一天天地想要冲破香火的枷锁,他不再满足于被人奉之高阁的称颂,他的灵魂叫嚣着想要挣破名为神明的虚伪,他渴望拥有自己的本来面目。
他也是人啊。
有爱有恨,有不舍和执着的人啊。
所以他现在索性不在乎这些了,哪怕明天头条写上羽上贤人在按摩会所抱着一百个猛男过夜他都不在乎。
他只想抓到他的王八蛋。
“给我破”
随着贤人一声大喝,那灯火通明的宿舍楼、热气腾腾的按摩间、披头散发的泰拉猛男、无数汗渍、暗潮、香气、声浪,全部在空间破碎之中化为裂片,一瞬间浮光掠影平地炸开,满目的空间裂片崩断飞散,又如雪片般无声消逝开去。
哪有什么泰拉猛男按摩店。
他身处的,是一片他相当眼熟的浮世灯火之中。
他的脚下,是倒置的天穹,太阳、星星和月亮在地上升起又湮灭。
这里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空间,却没有时间的概念。
他掏出手机一看,连电子设备的时间都是停止的。
他往身前身后望去,目之所及的,是浩浩荡荡的悬空灯火铺成的路,一路上,景色走马变换,浮云与山水,黄昏与白昼,都似灯火之中的片刻幻梦,唯有光,才如同真实映照、像是指引着谁的归途、让他不由得就迈步朝前走去
并不遥远的前方,是亘古光华的萦绕,萦绕在一座不过三层楼高、却又不得不让人仰望的小楼之外,金瓦银墙红梅繁芜,那辉光温柔得让人几欲落泪。
这是羡月楼,又不是羡月楼。
贤人一脚踏进小楼,楼里陈列如他记忆中的现世,甚至还有从厨房传来的焦糊味,若不是这一路走来太过匪夷所思,贤人简直怀疑他又回到了他熟悉的那个地方。
可这根本不是。
三层楼的空间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道打开的、一人多高的漆黑裂隙。
贤人不知裂隙里的空间通往哪里,但他毫不犹豫地就一脚踏了进去。
然后他来到了一个做梦都不曾见过的、连想象都苍白的地方
无数条漂浮各异的光线、他姑且称之为「光线」,在这片空间里浮沉,一条条一道道,五光十色,缭绕万千,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贤人伸手想抓,一根也抓不到。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背影。
一个头戴礼帽、手持杖剑、身披蝴蝶氅的背影。
质地轻盈剔透的氅上,每一只蝴蝶都在振翅欲飞,那不是普通的蝴蝶,贤人形容不出那样活生生的东西,只见有细细的光华在蝶翅间扇动流转,将那个人的背影衬得如同雾中之月、格外寂寞。
贤人想起他第一次在博物馆看见他的侧影,就是这么的清冷绝致、翩翩欲飞。
不待贤人开口,那个人已经说话了。
“贤人来啦,贤人竟然找到了梦中的羡月楼,贤人真厉害。”
那人又说“贤人不该来的。”
那柔软的带着尾音的声线,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
“你是谁”贤人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哎呀,贤人真是的。”那人终于转过身来,贤人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那双漂亮的杏眼,可是,这双眼睛里,哪怕此刻身处无数光线萦绕的奇异之所,这双眼睛里,也没有丝毫光彩。
仿佛无底深渊,投入再多呼唤都无半分回响。
在那双眼睛里,贤人连自己的影子都看不到。
“你到底是谁”贤人又问了一遍。
那个人笑了,“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他说,“我是传说中的魔鬼呀,专门觊觎人间的瑰宝,特别是贤人这样的,埋在人间的吉光片羽。”
还是这副讨厌的腔调,贤人忍不住吼道“给我说人话”
“好吧。”那人叹了口气,“我是解虚怀最后的传人。”
“前朝第一智者”贤人瞬间就想起他们第一次出门时,他明明问过他啊,“所以你又骗我你”他指着那人“你说你不是画梦师啊”
“先师是最后一代画梦师,也是初代破法者。”那人说,“我,是第三代。”
贤人从未听说过世上还有这么个职业“破法者是什么”
“是蝴蝶。”
“说人话”
“是未来之过去,是无悔之终焉,是定局之倾覆,是纯白之桥接。”
“”贤人一个字都听不懂,却有一种本能上的敏感让他举起了风林火山横在自己的胸前。
那人却用故梦轻轻拨开了贤人的法杖,好像并不喜欢他这副剑拔弩张的模样。
又耐心地说“画梦师代表着世间万法之综,而破法者代表着解放与超越,是一种打破固守陈规的破而后立,如同蝴蝶破茧,挣离地面、去到天空,先师解放了过去、解放了宿命、也超越了自己、去到了谁也不曾到过的地方,他是个很伟大的人。”
“那么你呢”贤人看着他,“你也要离开”
那人却反问他“贤人知道这是哪里么”
贤人不知。
那人说“用科学的说法,这是负时间与正空间的坐标集结,你当知道,时间与空间是两条垂直的坐标线。”
“在正时间与正空间里,便是世人身处的「现在」,它将不可逆转地通往未来。”
“在负时间与负空间里,便是已被固定的「过去」,无法回头,无法改变。”
“在正时间与负空间里,是被奇术新星打开的裂隙,是侵蚀一切「存在」的虚空,是无可抵御的终焉,是历代先辈孤独对抗的黑暗未来。”
“而此地,是负时间与正空间的坐标集结,是虚空的对岸,是古人命名为梦世界的地方,是历代画梦师执掌的时间停滞之所。”
“画梦师把生命的一部分放在了这里,用以直面对抗来自对岸的、虚空意志的侵蚀,他们的生命因为置放在负时间而停止,我也如此,在我接过先师衣钵的那一年,我的生命就永远停留在了二十岁,从此无父无母,无儿无女,无悲无喜,无朋无故。”
“贤人。”那人最后说,“你可知世间至憾,不是好梦难盼,而是一人长辞,一人徒留。”说着,他又叹了口气,“我若不走,百年之后,你让我情何以堪”
那话说的极为含蓄,但贤人听得明白。
“你总是习惯把事情想得这么远。”贤人说,“累不累啊,林先生,人生在世,多个朋友,多一份快乐,想那么远干嘛,而且神明后裔都能活很久,两三百岁没什么问题,我还这么帅,这么能打”
那人冷冷地打断他“我可不配做你的朋友。”
“你还记仇呢啊你耍我多少次我都没记仇我心爱的扇子都还被你抢走了呢”贤人说着就生气了,“我诚心诚意想跟你做朋友,你能不能做个人”
“不能。”
说着,那人转身就走,一边走还一边拿故梦随手劈断浮现于周围的一条条光线。
贤人跟上了他“这些是什么”
“是记忆呀。”蝴蝶氅在那人身后摇摆出一个潇洒的弧度,没有风,也没有任何脚步声响,只有他轻飘飘的声音传来,“古代画梦师将这里命名为梦世界,是因为所有的记忆都储存与此,世人梦中所见的,便是记忆之线的交缠片刻,所以长夜能起骄阳,华发能归少年,失去还能复得,诀别亦可重逢”
“其实,都不过是虚妄罢了。”说着,他又抬手挑断了一条线。
“这是神月弦三郎对我的记忆,我可不能让他宣之于世、说神月蓬莱的遗物现在在我这里。”他又叹了口气,微微怅然地说道“我这个人呀,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所以我最好不要被人记得,特别是麻烦的人,除了罕见的无梦之辈,所有世人的记忆,都在这负时间与正空间的集合里。”
“我的也在么”贤人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当然呀。”那人伸手就将远处一条蓝色的粗壮光线抓了过来,然后转身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这就是贤人对我的记忆哦,哎呀,没想到贤人对我的印象那么深呢。”
贤人发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变冷“你别这样。”
那人用一种无比温柔又无比残忍的声音说“反正我们也不是第一次相见不相识了,又有什么所谓。”
贤人再次举起了法杖,他听到自己变了调的声音“林雨行”
“你有那么多羽上夫人,那么多追随者。”那人摇着头笑,“也不缺我一个朋友,又何必执着。”
“你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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