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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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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寒已过,便是立春。

这半年来,谢小姐身边发生了两件大事。

若按时间顺序来说,第一桩事,应当是贾先生又落榜了。

这一回的乡试照例在八月举行,分别于初八、十一、十四这几天大考三日。

那小半个月,贾先生整个人都焦躁起来。

谢小姐几乎完全见不到他的面,偶尔见到几次,他也完全无暇顾及旁人,都眯着眼在苦读。

短短数日,贾先生眼见着清瘦许多。

放榜当日,贾先生支着一把老骨头,一大早就去等榜。

然后,他直到入夜才归,喝得酩酊大醉。

据家中仆从的说法,当晚,贾先生院子里哀苦的老人哭声贯响整夜。

“为什么为什么”

“苍天无眼”

“寒窗苦读五十余载,难道当真只落得这样的结果”

“明明明明人人都说我的文章好,这回定能上榜,可是为何还是”

快七十高寿的老先生哭得嗓子都哑了,后来连院中仆从都听不下去,上去安慰他

“老先生,别哭了,三年后还可以再考啊”

谁知这话半点都没有起到安慰的作用。

老先生满身酒气,却又是一口老酒灌下,哭道“三年复三年,我都快七十岁了,还能有几个三年”

“年轻人,你们不懂啊”

“我十六岁中了秀才,踌躇满志,梦想日后能进仕途,一展拳脚,改变这个国家内忧外患的状况。”

“头悬梁,锥刺股。买不起灯油点灯,夜半算着月亮升起的时辰看书;只得借一天的书籍孤本,彻夜一个字一个字抄下来;手头稍有余钱就去换笔墨,一把年纪居无定所,一件长衫十年不曾换过。不知何时熬坏了眼睛,读驼了背。”

“事到如今,到了这把年纪,我早已不奢望当什么官、成什么大事,更不想什么名垂青史了。”

“我只是想中个举,只是想中个举而已啊”

“我只是想过几年,去泉下见我父母兄弟的时候,能跟他们说,我身上好歹是有点功名的,当上举人了。近六十载的努力,不是一场空”

“不是一场空啊”

说到最后,贾先生再度哽咽。

他用宽大陈旧的长衫袖子遮住双眼,低低地哭起来。

漫漫夜色中,只余一位老者孤寂的哀泣。

贾先生一连闷在屋中几日,至到半旬后,谢小姐才再次见到他。

贾先生面色如常,只是眼神更差了,有时连谢小姐写的拳头大的字都要许久才能认清。

他还是没有中举,便像过去那样继续教她读写。

经过一年多的学习,谢小姐如今已识得不少字,也读得懂稍微复杂的书了。

只是,她觉得贾先生时常拿着书发愣,反应好似比过去慢了许多。

此外,谢小姐身边的另一桩大事,便是新年春节刚过,母亲终于生产了。

温解语这一胎是足月,许是孕期补得太足,很是不好生,比生谢知秋当年更为艰难。

当夜,直到寅时,屋内才传出婴孩的啼哭声。

谢老爷在屋外徘徊了半宿,见有人出来,忙上去问“夫人可还好孩子是男是女啊”

嬷嬷眼神躲闪,难以启齿地道“是女孩。”

长廊上一时静默。

良久,只听谢老爷轻轻叹了一声。

他道“罢了。”

然后,他看了一眼天边满月,随口道“这个孩子,便唤她知满吧。”

言罢,也没解释名字是不是有什么寓意,就结束了。

妹妹出生后几日。

冬寒未过,屋内烘着炭火。

谢知秋裹着厚实的棉袍,偏着头,好奇地望着床上的妹妹。

妹妹还小,整天不是哭,就是在睡觉。

世上婴儿好像都是一个模样,脑袋大大的,眼皮肿肿的,并不是太好看。

但许是血脉相连,她倒意外地觉得这女婴可爱。

谢知秋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指,戳了一下熟睡中的妹妹粉色的小脸。

温解语将小女儿护在身侧,见到大女儿的动作,不免失笑,道“软软的,还有点温暖,是不是”

谢知秋一本正经,点点头。

她不讨厌妹妹。

不过,她有些担心其他人的反应。

毕竟在妹妹出生之前,人人都希望是弟弟。

果然,妹妹出生以后,长辈们的反应皆微妙的怪异。

当初谢小姐出生,因是女孩,已有些美中不足,但她毕竟是第一个孩子,对父母来说,无论如何都是新鲜。

而妹妹则不然。

既不是长辈们心心念念的儿子,也没有占得先一步踏入父母心房的先机。

若说第一个女儿还算有趣,那么第二个女儿,便像抽签抽中了同样的签文,读来已有些乏味。

父亲每日会来看看,但亲手抱妹妹的次数却不多。

第一次来看的时候,他居然站在床边卡壳了许久,问“我之前给她起了什么名字来着”

“知满。”母亲提醒他,“你说唤她知满。”

父亲恍然大悟“对了,是这个。知满,知足知满,挺好的。”

不久,祖母送了妹妹一把平安锁。

一把银锁,寓意平平安安。

好东西是好东西,只是谢知秋知道自己也有一把类似的锁。

她自己的锁是祖母出生前就备下的,正面雕着精巧的花纹,无论男女皆可配,反面后来加刻上了她的小名,下方还坠着三个小铃铛,比妹妹的要精致得多。

她明明记得母亲在怀孕时,祖母已经提前打了一把金锁,但此回竟没有给妹妹。

母亲娘家的人只是来瞧了瞧,不久就离开了。

妹妹年纪尚小,还不太明白这些,每天只是靠着母亲的胳膊呼呼睡觉。

如今,当真像妹妹出生之前那样喜欢妹妹的,好像只有母亲。

她温柔地将妹妹抱在怀里,为她哺乳,哄她睡觉。

等妹妹稍微大一点,她笑着让妹妹在床上爬来爬去,然后又教她走路、说话。

快满一岁时,妹妹可以咿咿呀呀地开口了。

和当年沉默的谢知秋不同,妹妹显然是个话痨。

她先会喊娘,然后又跟在谢小姐后面,轻轻喊“姐姐,姐姐。”

谢知秋经常会读书、写字,这种时候,她常会发现妹妹在拽她衣服。

于是,她便会停下笔来,摸摸妹妹的头。

妹妹其实很调皮,很喜欢故意引起别人的注意,她有时见谢知秋有空档,立刻就伸手想去抢她桌上的纸。

谢知秋熟练地一手扯住她的后领,一手压住自己的纸。

妹妹被抓住,一点儿都没不高兴,反而咯咯笑出来。

一日,母亲得闲,在屋中领着知秋知满姐妹两人做手工。

一张普通的正方形素纸,对折几次,再沿对角线裁开三分之二,将边角压向中心,用木针固定住,轻轻固定在小棍上,就能做成一个简单的小风车。

谢小姐一板一眼地做,她的风车也同她人一般标准端正。

妹妹年纪虽小,但手很巧。

她速度很快,在姐姐还在细细折纸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第一个,只是很不注意细节,力气又小,风车歪歪扭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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