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乡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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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问题就是,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大哥说,平静的语气中仿佛漂浮着一层厚厚的浮冰,“不管你怎么哭求,怎么愤怒,怎么索取,悲伤也不可能抹去,过去也不可能回溯。”
“我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咬着牙坚持。”
“只有活着,就会有机会。”
“相信终有一天,长久的黑暗会从我们的生命中离去,相信终于一天,即使是想我们这样的人,也是可以再次得到幸福的。”
…
是么?
真的是这样么?
只要咬着牙坚持,努力地活下去就能得到幸福么?
那天晚上,张大根没有睡。
躺在那张油腻的床上,横竖不能入眠的他一个人跑到了宿舍楼的天台,一个人坐在生锈的围栏上吹风,夜里的风很大,纷飞错乱的气流在空中飞速交错,就像是碾压在每个人身上的时代一样,浩浩荡荡,不留情面地奔向远方。
看着黑暗中恍若星海般灿烂的灯海,他没有来由地觉得很累,分明是一整天都没有工作,只是出了趟门,去买了件衣服,买了一些琐碎的日用品,就再也没做更多的事了,可就是觉得很累,比往常坐在一座座堆满了废弃金属山坡下卖力地工作还要疲惫。
也许,这个地方真的不适合他?
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来这个地方,他应该留在父母的身边,趁着农田还没有完全荒废,继续他们的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日复一日地在田间劳作,固然也是单调乏味,但是,比起面对这一堆堆如山那么高大,往往还没来得及处理完成就又肆意增大体积的废弃金属大山,他就会觉得压抑,好像深知道了这样的生活往后将持续不断,并且没有尽头,也知道了所谓的未来,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
无非就是从现在的岗位提升上去,做那些监督他们的工头,继续数十年如一日地工作,一直到老了,再也派不上用场了,然后就被淘汰。
没有一星半点儿的人情味的可言。
所谓的人情,在他们生活的这一阶层里是不被认可的东西。
因为它的出现,往往就被视为阶级固化的一种体现。
但是,在他所身处的这一阶级,毫无疑问就是社会最底层的阶级,这一阶级的人数众多,流动性可谓是相当强,并且,大多都是可以视作无名无姓的阿猫阿狗,即使忽然间消失了,或者忽然间在某个角落里死掉了,也无人关心,无人过问。
因为大家都习惯了他们的来去不定,脚步匆匆,也都默认了,绝对不能与这一些身无分文,毫无未来可言的家伙签订什么具有战略性意义的长久合作。
所以,也就只有那些站立在社会顶层的人喜欢讲究人情味,因为他们总是那样的团结一致,坚定不移地捍卫着自己的资产,同时又仪表堂堂,并且有恃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