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第2/2页)
流血漂橹,深没脚踝,白骨森森,垒于路边。
时间是夏日,南阳县主却觉得浑身发冷,她坐在马车里,望着车外人间炼狱般的景象,寒战不止,只得哆嗦着手,裹了裹盖在裸着的腿上的精美的羊毛毯,和遮住她肩膀的雪白的皮裘。
“贵人救命啊!贵人救命啊!”一个被匈奴兵追着奔逃的女子发现了南阳县主,见有匈奴守卫护着她华丽的车驾,必为贵人,于是像救命稻草一样朝她求救,望她念及同为汉女,施以援手。
南阳县主悚然一惊,连忙遮掩车帘,耳中再听时,那呼喊的女声戛然而止,代之的是刀刃划过血肉的声音。
司马瑶闭上了双眼,心里默念道:“不要怨我见死不救,我也只是个薄命的弱女子,乱世浮萍、自顾不暇、无能为力。只怨你投错了胎,下辈子托生个好人家吧!”
许昌,三日屠城。
这座拱卫京洛的重镇,方圆百里尽皆屠尽,白昼渺无人烟,夜晚便只余妖魔野兽横行。
战报和许昌的景象,一并传进京洛。
刘汉军已经占领了许昌、新蔡、南阳等广大地区,呈半圆包围之势,开始出兵进攻都城地域,京畿洛阳。
洛阳王宫震动。
洛阳的城门,被先头探路的匈奴散兵部队零零星星攻击着。
不知是否是上天的诅咒,晋王室气数已尽,八王之乱最终的胜利者,事实上的晋廷掌控者,东海王司马越,陷于惊恐之中,头脑昏乱。
司马越的上位,源自于禁军的倒戈,但他得权后最害怕的竟也是禁军:
“禁军在侧,如卧榻之侧卧一猛虎,孤岂可安睡,务得想个法子避开禁军方是。”
大敌当前,他思来想去,决定带领以他心腹的东海军为班底、整编的洛阳四万守军,以讨伐檀济绍的名义出屯项城。
在他仓皇离开洛阳的时候,还带上了大量朝廷重臣、民夫。
或许是因为许昌的前车之鉴不远,洛阳的世家门阀恐慌沸腾,见王师东去,为了保命,大量的王公贵族、士族衣冠、平民百姓纷纷打包收拾,携带家资人口,尽皆跟随。
这样一来,洛阳卷携而去的人,竟然有十万之众。
洛阳,八水环绕,山河形胜,历代守军可据险与来侵之敌交战数年。
但王朝这四万最后的精锐,和门阀世家这么一迁,便仅留一万禁军坚守洛阳,守护着无处可去的怀帝。
洛阳空虚,几如弃城。
一支庞大的兵、官、民混合队伍,在泥泞的道路上行进着,他们的目的地是距洛阳六百里的项城。
司马越看着这些人。
他们有的是世家豪族,车马随从,一应俱全。郎主坐在车里,部曲守护在后,马车上还拉着金银细软,财宝佳人。
命快活不了了,还带着这些累赘!
洛阳皇宫的怀帝下诏,以征东将军苟晞为大将军,并发布司马越的罪状,要求各方讨伐。
禁军的心腹左右劝道:“陛下,大敌当前,如今唯有东海王四万军尚可一战,此时檄诏讨伐,不异于自毁长城啊!”
怀帝六神无主慌了,朝着他们大呼:“前有狼,后有虎,让朕怎么办?”
司马越这支裹挟世家、兵民、车马的混合大军,一天只能缓慢的走六十里路。
司马越本以为出了洛阳,远离了即将害他的禁军,和那会吃人的皇宫,他就能睡着觉。
但并没有,他仍然夜夜听见女人的号哭,做着可怕的噩梦。
夜深千帐。
脑满肠肥、大腹便便的东海王司马越为驱赶烦心和忧惧,痛快的喝了两斗酒,醉醺醺的倒在他的营帐里。
梦里他终于坐在那雕刻九龙的皇座上,众臣俯首帖耳,君临天下的感觉太让人痴迷了,九重的高台,令人溺毙的权力的美妙。
但是突然间,他臀部下面开始震动,有东西滚来过去,那九条龙怒目圆睁,活了起来,如同毒蛇一般缠住他的手脚,然后蔓延到他的脖颈,死死地勒紧。
他手脚麻木,胸腔如同被压碾,开始只有出气,而无法呼吸。
他的喉咙发出难耐的“咔咔”声,一股控制不住的血往心口涌去。
七月,东海王司马越,急血攻心,猝然病死于项城。
他临死前,没有交代任何后事。
司马越带领的,是朝廷所掌握的最后一支有生战力。
但他在死前,却没有机会再安排合适的人选,统领这支最后的军队。
更无从为江山社稷着想,让这支部队返回洛阳,守护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