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第2/2页)
那个一直默默守护的黑色身影低头领命。
俞羲和登上车,身后传来的是噼啪噼啪的脆响,和黄安杀猪一样鬼哭狼嚎。
那哀嚎声音引来了更多的佃农,几百户人家从各自居住的窝棚走出来,远远近近地看着,那个平时作威作福的黄从事,被女郎惩戒。
他们都不敢出声,风波过去之后,女郎并不会时时在这里,恐怕还是他们这些升斗小民遭殃。
二十鞭停歇后,俞羲和看着他们。
那些佃农里,有胡人也有汉人,他们有的神情麻木,有的受伤了搀扶着哀痛□□。
远处传来车轮粼粼声,青锷押送着一车巨大的木质构件,和两车粮食、布匹、药物,出现在田间小道上。
她站在车驾高处,面对着黑压压的人群,看着一双双注视着她的眼睛:
“我知道,你们以往过的很苦。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你们离开家园,来到了禹州。”
她指着远处的马车:
“看到了吗,那是要安放在这里的水车,还有两车过冬的粮食物资。”
“水车就是一种,可以利用风力、水力或者人力、畜力提水灌溉的工具。省时省力,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水源不足。明年春天,俞府还会重修灌溉水渠、栽种草棉。”
“这个冬天,也许很难熬,但我保证,这是你们最后一个难熬的冬天。”
“我想告诉你们,你们并不是只配如牛羊一样活着,你们是我河东子民。”
“我河东之地,将赋予你们好好活着的权利。”
她听年纪大的侍女说,她的母亲是个善良的人,这样类似的话,母亲也曾说过。
她是个不肖女,太过顽劣不堪。她的所思所想、她的所言所行,不知是否有所长进。
俞羲和努力想要大声说,但是寒冬的风太大,话说完,她灌了一嗓子风,痒的握拳咳嗽了几声。
人群很寂静,她的咳嗽声在寂静里格外明显。
突然人群里不知何处传来了一个小小的声音:“后土娘娘……”
河东禹州之地,汾水缓缓流经,水边有古老的后土祠,供奉的是后土女神。
后土神与稷神并肩为社稷之神、农耕之神。
只是乱世烽烟四起,神庙祠堂已经破败,久无香火。
连年之乱,饿死了那么多人,再也没有什么信仰,可以支撑人们相信和供奉神明。
但是,现在这些经历流亡而来的乡民,眼睛里却重燃了信仰之光。
他们朴素的思考让他们深信,给他们吃饱饭、穿暖衣、不饿死的人,就是他们的后土神女。
凡人之躯,堪比神明。
像一个火星落入了秋季的枯草荒原,像一滴水珠掉进了沸腾的油锅。
在这冬季的冻土之上,衣着破烂的人们带着虔诚的表情,全都伏倒在地,集体呼喊着、跪拜着:“后土娘娘在世啊……”
俞羲和没有料想到这个阵势,不由得后退了一步,然后就站住了,眼泪不由得涌上眼眶,仿佛有些理解了母亲当年的心情。
幼时母亲曾抱着她在膝上,跟她讲圣人之说:禹思天下有溺者,犹己溺之,稷思天下有饥者,犹己饥之。
其实母亲才是那个努力让人们吃饱饭,过上好日子的人。她不过是走母亲走过的路,甚至现在也只是给他们许下一个愿景,他们便如此信任与回馈,得到了这样虔诚的奉献。
俞羲和站在远远的高处土坡,默默看着青锷带着侍卫、民夫,在河沟那里安装水车。
长明陪在她身侧,自从她在榆树林收容流民那时起,他便发觉她与这世间大部分士族相比,有着绝对的不同。
他曾试图忽略过,但是她如今做的事情,让他从心底感到震动。他第一次专注地望着她的侧脸,试图在她表情里,读懂她的内心。
但今天她的脸上,没有明媚灿烂、张扬肆意,而是有些追忆,有些忧伤,还有些茫然,有些无措。
她才十六岁,虽飞扬跋扈、恣意妄为惯了,但也心智单纯、本质纯善,还是个被宠坏了的贵族少女。
水车周围围着一堆人,有男子、妇女还有流民孩子。
少年人看着侍卫的铠甲、刀剑很是艳羡,孩子们对水车更加好奇。冬日里的喧声笑语,在这块土地上不知有多久没有出现过了。
“女郎,婢子想到一个词,乐土。”青萍笑得狡黠,眼睛亮晶晶的,故意引女郎说话,免得伤怀。
“好丫头,让你练的字都写了吗?”
俞羲和从沉默中回神,瞧着青萍笑了笑,这一笑里有些释然,她还是那个混不吝的混世魔王,万事不入心的天之骄女。
她喜欢宠这个呆侍女,老喜欢逗弄她。最近发明了新的逗呆丫头的好方法,让她在自己身边整理书籍,也顺便认字、读书。
“女郎啊,饶了婢子吧,婢子真不是那块材料。浪费的笔墨纸砚不是钱啊!”青萍一阵哀嚎。
说到这个,俞羲和更气不打一处来:
“呆丫头,还好意思说,让你练就练,你给我霍霍的钱还少吗,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您也把钱使在刀刃上,多偏心偏心别人。对了,长明!”
青萍终于反应过来,这有现成的靶子啊。
“他肯定也不识字啊!让长明别整天舞刀弄剑的了,也跟您认些字、读读书。以后出门在外,说起来是女郎的手下,也充些门面,别丢了咱俞府面子不是。”
青萍一脸讨打的表情,迅速转移了俞羲和的火力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