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营建坊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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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地主就是中国封建的基石,顾名思义“地主”,即土地的主人者也。
新中国曾以阶级斗争为纲,在改造旧社会的过程中将农村阶级划分成了“地主、富农、中农、贫农、雇农”。而这种划分正准确反应了中国数千年封建社会基层的生态结构,在赵峥从小接受的教育当中,传统意义的地主往往成为吝啬、刻薄、残酷剥削底层农民的代名词,然而现实中地主与地主也是有不同的,准确的来说地主也是分为两种,一种是具有较高社会地位、享有政治特权的世族地主,其代表就是历朝历代的皇帝,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名臣王安石,晚年在江宁府半山买田,他儿媳王萧氏,舍给半山报宁寺的庄田,随手就是一千亩。而另一种占了绝大多数的则是没有特权的庶民地主,他们其实和我们现代人一样,或是自己白手起家,勤俭熬出本钱,买田置地,或是从别的途径得了第一桶金,或是继承下祖辈积攒的土地,成为了超出自己家庭耕作能力之外的土地的所有人,开始雇佣短工、长工、乃至佃农来耕作自己的土地,严格意义来说,属于拥有资本,并利用资本创造额外价值的一群人。
与特权地主不同,绝大多数庶民地主都经历了漫长到甚至几代人的积累和辛勤劳作,在中国农村数千年里任何一次得病,或者天灾,或者**,都可能使他们的努力白费。也不是每一个地主都横行乡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反而乡村“基础建设”,比如修桥、补路、打井等的主要出资者。
钱家洞临河背山,北高南低,由于地势的问题,灌溉不便,适合耕种的土地不多,也就不到两万亩地,这地又分上中下三等,真正的好田不到一半,但之所以说钱家洞村算得上是小康之村,一方面村里最大的地主钱华仁也就有个一千多亩地,村里也没有周扒皮式的恶霸地主,半数家庭都有地可种,村里又多有靠手艺吃饭的,以补土地出产不足,有打铁的梁家、制陶的薛家、做织丝的周家……村里虽说种田养桑仍是根本,手艺人家倒是占了一小半,真正的贫农佃户也就几十户人,只要官府盘剥得不紧,没有大灾,村里人的日子过得还是相当不错的。
赵峥想挣钱做买卖,找到钱怀仁,说明了自己的困扰,得了实惠的里正自然也帮着他出主意,现在无外乎又是多了个修厕所的匠人,若是在汴京、真定这样的大府,少不得要申请个牙贴(营业执照),但在这山高皇帝远的乡间,那还不是里正的一句话,倘若真能办成,村里多这一份税源,倒是帮了里正的忙呢,何乐而不为?
得到里正的首肯,赵峥也就名正言顺地拉下脸来做买卖了,没有专利保护,赵峥只得搬出里正来,请了薛家,以每件陶器增加两成的价格签了独家供货契约,有里正出面,又增加了利润,薛家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在赵峥画了张将厕所推广的县里府里的大饼之后,陶匠薛大郎欢欢喜喜地在他看不懂的契约上按下了手印。
经过赵峥一番成本核算和计划之后,“梁氏营建”的幌子就正式地挂在了“梁家铁铺”旁边。这建造一个厕所的价格也根据具体要求,主人家是否有劳力出工,明码标价,最便宜500文就能建个带蹲坑的露天旱厕了,算算也就相当于普通下户三五天的开销,而对赵峥来说算上雇工人工,成本却还不到一半,其中利润不可谓不丰厚。自打幌子挑出,原本准备白瞟的相邻自不好意思再开口。
所谓“没有不开张的油盐铺”,农村里自古就有攀比之风,在里正等家的口碑和不无炫耀地自发宣传下,凡是出得起钱的地主富户纷纷都来下单,甚至争着比着往豪华了盖,赵峥自然美滋滋,光是自己带着铺里的狗娃很快就忙不过来了,好在修这厕所本来就没多么复杂的技术,钱家洞这木工瓦匠也是不缺,赵峥一边出钱雇人,更是听从梁老汉建议收起了学徒,美滋滋地做起了“包工头”。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这门修厕所的买卖竟然办的格外红火,平均每天动工的工地不少于十个,赵峥脚后跟打后脑勺地穿梭在村里的各个工地,指导着徒弟们和雇工赶着进度,不断而来的陶器订单,让薛大郎也乐得眉开眼笑,直把赵峥当财神看待,可突然而至的大量订单也令薛大郎疲于应付,直呼忙不过来。
接连几次出现薛家供不上陶器的事儿后,薛大郎主动找上赵峥,两人一拍即合,口袋里已小有财货的赵峥出资,二人合股再建一窑,请来里正作保,二人又订立了份契约,在赵峥看来薛大郎生产陶器的瓶颈在于生产规模和生产技术两个方面,原本的手工作坊模式,所有陶器的生产都由薛大郎和他两个徒弟完成,三人虽都技术娴熟,但整个生产过程中的采料、练泥、拉坯、修坯、晒坯、施釉、烧窑都需要师徒三人全程参与,显然从生产效率上显得比较低效,其次从工艺上即使是技术含量最低的陶管,薛大郎依旧采用手工拉坯的工艺,虽成品品质一流,但在赵峥看来性价比太低了。
习惯于现代工厂大规模生产的赵峥,自然而然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首先这就不是一个扩大版的薛家陶坊,而是规模更大的工场,通过雇佣工人来增加生产力,将制陶的各个环节拆分开来,由经过简单培训的雇工专人负责一个生产环节,薛大郎和他的徒弟们必须要离开生产一线,而是负责工人的技术培训,生产过程中的技术指导和监督,总体运营统筹的工作,这对于手工业高度发达的宋朝人而言,并不陌生,薛大郎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乡野陶匠,居然也能有机会过一把工场主的瘾,对赵峥描述的制陶工场,薛大郎学徒时也曾在县城见过类似的,但对赵峥对于各个技术环节提出的要求和注意事项,薛大郎又觉得闻所未闻,不时提出问题,赵峥给出的解答,他想想又不无道理,心中对赵峥的钦佩又深了一层。
二人商量完,赵峥又提出了采用模具灌注的方式取代目前手工拉坯的生产工艺。
“澄泥为范,我咋没早点想到呢?”听完赵峥的构想,薛大郎一拍脑门,叹道。
“哦?我说的你明白了?”赵峥见薛大郎的反应也吃了一惊,他对陶瓷工艺的了解仅仅来自于大学暑假参观景德镇陶瓷博物馆,听说过模具注浆而已,他已经很尽力向薛大郎解说这项便于大规模生产的“新”工艺,没想到薛大郎即刻就做恍然状还说出了个自己听不懂的词汇来。
“梁兄弟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呐。”薛大郎向赵峥拱拱手道,“兄弟所说,就是先制石膏外范和石蜡内范,再在预留空间注入陶浆,待得陶浆凝固定型后,拆除外范,再加热令石蜡融化流出,注浆模范只要外范不损坏,即可反复食用,而石蜡内范也可制范,只需浇入融化的石蜡液又可快速制备,反复使用。此法古已有之,只不过我从没接过大批的活计,一时没想起来。”
“原来如此,那是甚好!”
对于只听过《梦溪笔谈》却从未通读过的赵峥,虽然暗自惊叹自己老祖宗的工艺技术水平,但薛陶匠既然懂得这模具灌注那是再好没有了。
对于生产的产品,目前当然以修建厕所所需要的工程构建为主,不过赵峥对于这阵风到底能刮多久范围多广也是没有信心,所以也提出在生产之余同样开发物美价廉的日用陶器为辅助,大规模生产的优势就是在于成本,只要能够拓展市场,赵峥有信心依靠成本优势取得成功。
两人又就工场的细节做了详细讨论,对薛大郎来说,感觉新奇的除了赵峥要求在每件陶器上都打上他亲手绘制的双钱图样作为底款之外,就是赵峥提出的闻所未闻的记账方法,反正薛陶匠也是大字不识,原本记账的活儿也是由赵峥这边负责,此外赵峥还提出在烧制一种叫做水泥的东西,就是利用工场的两种主要原料石膏和黏土按赵峥要求的比例混合,再通过高温烧制,磨细后制成,正好可以利用到工场的原料技术和设备,作为陶器的副产品,薛大郎虽不明白这种水泥有什么用处,但既然赵峥提出,听起来也并不费事,于是也答应了下来。
隔天,二人就各自忙开,原本不存在于这个时代的一条产业链正在赵峥的努力下慢慢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