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醫 (第2/2页)
偏偏这时,一个东方人模样,戴着黑框眼镜,穿着医生白大褂的短发男人走了过来。
津泽握住刀柄的手稍稍放松。
就在两人以为那医师模样的男人要走过去时,他却在两人面前停了下来。
随即,他抬起头,目光焦点准确无误地落在仍在极力向门缝中挤的「灾厄」!
——『?!』
津泽看着他的侧脸,忽然想起,这正是在他生日时看穿了他身份的男子。
转瞬间,那男人从自己颈上摘下了一串佛珠;看似不经意地向那门缝上一挥,一道利刃般的金光便脱开他手中的佛珠,直向「灾厄」劈去。
津泽与西川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灾厄」消失后,那男人将佛珠挂回颈上,单手在身前短短行礼。
似乎是注意到津泽与西川两人的视线,他转过头来。
与津泽对视了片刻,他无言地走进了方才Penelope走进的房间。
——『那傢伙??那个是??「圣」的咒力?!』
「西川??那个人??」
津泽还没说完,在那男人背后关上的门,又打开了。
一名病患从打开的门走了出来。
——「嗳,老师要你进来。」那病患模样的人身后,有人撑住了门。
津泽怔怔地转过头,恰又对上了方才那短发男人的双眼——那眼中满是淡漠。
两人这样对视了不知多久。
津泽总觉得那男人的眼睛中有一种令他毛骨悚然的东西——就彷彿,他能够看穿一切一般。
终于反应过来站起身走进那扇门,那男人却又打量了他一番,向屋内喊了一句,「老师,我就出去了。」
津泽怔怔地看着屋内的严景涛,后者则是朝那男人摆了摆手。
??
「『老师』?」——看着门在身后关上,津泽终于开口不解地向严景涛发问。
「哦,那孩子是我的实习生。W大三年医学系的。本月刚刚从隔壁科室调来。」
「实习生?」津泽怔然重复着。他指的当然不是这个,但转念想到即使问严景涛就没注意到那人有什么奇怪,估计以他第十六人类的实体,也并不可能知道什么。「他??叫什么?」
「啊???吴冥一。据说小时候被双亲抛弃,是被家乡的寺庙收养的,所以举止有些??奇怪。——你是怎么啦?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严景涛说着,在坐下的津泽眼前挥了挥手。
「没??没什么。」
——说是「本月才调来」,也就是说,那傢伙转来,还不到一周。
「听Vincent说,你是在第十七受伤了?」
「嗯,明明只是皮肉伤罢了。说是因为我有第十六的**,没办法在第十七治愈。」
严景涛抬起了一边的眉毛。
****
津泽离开严景涛的诊室时,西川早已离开了。他原本仍想与他商议西塔的事,却只得作罢。
至于Vincent,津泽则在楼梯口撞见了他。
「所以?」
「什么所以?」
「当然是你的伤啊臭小子。」
「??只是皮肉伤。用不了多久就会恢复了。」
——这「皮肉伤」,让Penelope在为津泽检查时大呼小叫:的确从皮肤表面来看是这样,但由于伤口内部根本没有愈合,加上Lucas的咒刃在数处贯穿了他的身体并在相应的器官上造成了等同的伤害;如果不是用第十七的咒药及时疗愈过——
『这样的伤够一个第十六人类死十次了!』——这是Penelope的原话。
津泽在内心叹了口气。
因为那个名叫吴冥一的男人的事让他十分在意,他现在巴不得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甩在脑后好清理出思路。
「哦,Zinsser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熟悉的声音,津泽望向唤他的人。
是Guillaume。他的身边是另一名组里的博士生。
后者看到了Vincent,也殷切地打着招呼——自几人拜访过Vincent的酒吧,似乎一直是店里的常客。
Guillaume的右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Guillaume??你的手??」津泽忘了回话,反倒直接开口问道。
「哦??隔壁组有人在加液氮时液罐阀门卡住了。去帮忙时没有戴低温手套,结果就成这样了。」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你是因为生病,才一连几天没来吗?」
「我??」
「不是,几个朋友聚会喝酒,把他喝到胃出血了。今天刚刚好转。」——津泽还没想好借口,就被Vincent抢白一通。
此刻津泽正努力克制着想摸上「扶灵」的冲动??
「哈哈哈可以想像。」Guillaume闻言大笑起来。「但是Zinsser,回实验室时可要留心Thomas老头子。他因为你莫名其妙玩失踪好像颇为光火。」
——「可以想像」算什么啊?!
津泽抬起右手掩了掩脸。「知道了。谢谢。」
「那我们??明天见咯?」
「??啊。」
??
走出医院大门,见四下无人,Vincent方才放松地将双手背在脑后幽幽地说,「那个老不死的,什么时候才能自己去开间诊所啊??」
「在南国,那么做的风险其实是治安问题吧。何况他??『这一世』又是东方人。」
在说「这一世」时,津泽顿了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Eddie超过三百年的记忆填塞,他渐渐淡忘了时间的概念。
忘记了,原来对于神来说,「一世」,也就是弹指一挥罢了。
可他,仍旧是个人类啊。
「哎对了,我说臭小子,你刚才倒是应什么声啊,你该不会是明天还打算正常去实验室吧?」
「??」津泽没有回答,自顾自向前走着。
良久,他才丢下一句,「和你不一样。我可是个第十六的人类。」
Vincent一怔,停在原地。
大雪,纷纷坠落在那个丢下他独自继续前行的背影上。
****
次日夜,津泽归家时在电梯口被Vincent叫住。
「室友!等我一起喂!」
电梯角落里还有一名看来慈眉善目的老者。津泽不好意思地笑笑,按住了电梯的开门键。
「难得见你这时才回家。」津泽冷冷道。
「喂,臭小子,把『才』换成『已经』,这该是我对你说的话吧?」Vincent不甘示弱地回敬。
丢出这话后,见津泽一副无话可说的模样,他试探着问,「你是遇到麻烦了吗,小鬼?」
沉默片刻,津泽才又开口,「不是。只是被Thomas告诫再这样失踪就要停职处分。」
「开玩笑吧?只是五天而已。」
「五天,加上我现在这样做不了什么重活。」——加上你跟人说我是因为在外面胡闹才会不见人影的——这话津泽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要我说,你干脆就舍弃这个第十六的躯壳——」
「做不到。」
「冥顽不化。」
Vincent抱臂向侧,一副呕气的模样。
电梯已快抵达两人居住的楼层。
——「要我说,还是让锦暂时保留这个躯壳来的好。」
两人身后,那岣嵝的老人忽然缓缓开了口。
津泽与Vincent同时大吃一惊向后看去。
与此同时,电梯的灯开始明灭不定。
两人之间,老人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按下了顶楼的按键。
——「Dawson??!」
津泽与Vincent异口同声。两人同时转向了那脸上挂着诡异笑容的岣嵝老人。
电梯的照明仍然忽明忽灭,而电梯本身,正不断加速上升。
虽然明知眼前的老者不过是Dawson不知在何处驱动的尸体,眼下的情况仍让津泽不寒而慄。
「你到底想做什么?」
老人瘪了瘪嘴,伸出右手食指指了指上方。
忽然,电梯的灯完全熄灭了。
可电梯仍然在加速!
——照明再度亮起时,并不再闪烁,而老人已变回一具躺在那电梯角落,毫无生机的尸体。
津泽望向电梯的楼层指示灯——楼层正在疯狂地计数,转眼间已逼近37层的顶层!
「Dawson这混蛋真是疯了!臭小子!快趴下!」
说着,Vincent在胸前结印。
「吾以混沌之名,挟万物之所成;撼山崩石,平天成地——」
土块在两人身侧凝聚,很快形成了一面弧形的墙??
当电梯猛地刹住时,那面墙已几乎包裹了两人与那具尸首;忽然停止生长的土石断层让那防御看起来像碎裂的蛋壳。
津泽定睛看去时,电梯被刹住的地方,已一半冲破了大楼的天台。
被Vincent的咒术冲破的梯仓,摇摇晃晃地挂在那天顶上被冲破的大洞上。
Vincent双手撑着天顶破裂的边缘翻上了顶楼平台,随即双手叉腰歪着头转身对一脸错愕的津泽笑嘻嘻道,「不用谢我~室友~」
津泽扬了扬眉毛,有些好笑地效仿Vincent翻上了天台。
高楼之上,寒风猎猎。
津泽先是四下张望着,终于顺着Vincent的视线找到了一个穿着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长袍的人影。
「喂!Dawson!你疯了吗?要我照顾这个臭小子??可是刚才那一下我不要紧,他如果就这样没命——」
——Vincent原本正在冲那站在天台边缘的人影大喊着,这喊声却被似乎近在两人身边的声音打断——
「若他在这个世界死了,不正顺应了你刚才的提议嘛,Vincent。」
津泽还在思考那声音究竟是如何传来的,Dawson的身影已停在他身前。
他微微睁大了眼睛——若不是那朝服的衣襬似乎因为Dawson的移动而仍未落定,他甚至会怀疑他原本就站在那里。
「第十七的事情,我从Andrea和Maksim那里听说了。」Dawson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微笑,「锦,你的伤在第十七没办法治疗,倒不是因为你还有这个**??」
津泽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
「说起来,不如说是因为在那个世界里,所有的『生灵』其实对于锦你而言,都是已经『死去』了的吧。」Dawson的视线落在津泽的右手上。「不过,正是因为这样才要小心。如果在第十七死去,不仅这个**会死亡,连意识也会不复存在的唷。」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笑意不改。
在他身后,Vincent则转过了身看着两人,眉头逐渐拧在了一起。
「只不过,因为你现在对这个世界还有些牵挂的东西,要好好利用这**才是啊。」
说着,Dawson抬手,牵起了津泽的右手。
他那大祭司的朝服原本宽大,津泽因此而不曾记得见过Dawson的手——那只大手,修长而苍白。
因为被此前电梯的「事故」和Dawson的一番话搞糊涂了,津泽就任他这么抬起了自己的手,忘记了动作,忘记了回话。
Dawson将津泽的右手举至自己身前,低下头,在他手背上,落下了一个吻。
津泽和望着这一幕的Vincent都怔住了。
津泽感到自己的颊上正在发热。
随即,那右手手背上,细微的黑色火炎和橙色的光,相向描绘出了什么。
感受到手背的灼痛,津泽从Dawson手中抽回了手。
Dawson望着他脸上尚未消退的红晕,笑得颇有些玩味。
「原本今天来,就只是为了送给锦你这样东西——这样一来,你就拿到四枚『印记』了吧。」揣起衣袖,他淡淡道。
「有关西塔的事,的确正如你所想,让西川去和那孩子谈谈也许会比较顺利也说不定。」
津泽一怔——他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到底能利用驱尸收集多少消息。
「啊。不过,就不要带Vincent去了。我想大概那孩子会对蛮荒神过敏吧。」
「啊?喂喂??!」闻言,Vincent有些恼怒地抱怨。「他是对你这个『父亲』过敏才是吧??」
Dawson只是笑笑,转身向天台边缘走去。
津泽忽然想起了什么,暂时丢开了手背上的疼痛,朝Dawson的背影高声开口,「等等!」
那背影顿了一下。
「你有没有听过,有关一般的第十六人类,也可以使用『圣』的咒力的事?」
——吴冥一的事果然还是让津泽很在意。既然Dawson这么喜欢收集小道消息,不妨问问他看。
「嗯?」闻言,Dawson稍稍转过头,「这倒是没有。不过,如果我都没有听说过的话,大概只是什么无聊的小角色吧。」
他再转过头,似乎轻轻发出了嗤笑的声音。「晚安呐——」
话音,似乎是随他的身影一同淡去的。
Vincent挠着后脑走向津泽,一路望着Dawson消失的地方,似乎生怕那个阴晴不定的傢伙再度出现。
「和那傢伙共事千年,我也没摸透他的脾气。」他转向津泽,「你的手?」
「没事。」
津泽抬了抬手,那手背上,围绕在同一个圆中,交织着四枚咒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