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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夕时(四)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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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世!阿世,听我说!我知道你想立军功,为奶奶报恩!但是你当真要投靠一个叛徒吗?听我说,先开门!我不怪你,开……”烛安在门后说。

“我不是去立军功!”林惊世插话。“你斗不过他们的。”

他继续说道:“你不知道为了今天他们筹备了多少年,我们赢不了的。”

“我没有想过赢。”

“那我也不能让你白白去死!”林惊世扣上门闩。

“杀得了甄序琅我就不算白死!阿世,我命令你现在开门!”烛安提高声量。

“恕难从命!”林惊世去意已决。“听我一次,留在这里,哪都别去!一切结束后,我会回来磕头认错的!”

凭烛安的武力是撞不开门的。她抄起地上的空木盒,举起凳子砸破门。跑出北苑时,宫门已被林惊世再次锁上,还加了铁链。

她不做徒劳的事,直奔守望楼,往下看去,林惊世已经逃得不见踪影。守望楼的高度是十米,如果跳得好,也不至于摔断腿。

这么想着,她咬咬牙,准备跳下去。

“烛安姑娘!”突然,温知礼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烛安回头,瞧见一个身影以轻盈之姿踏着墙壁,飞上城楼,来到她身边。

“得罪了。”温知礼说。

言毕,他抱住烛安的腰,搂着她踩过楼沿,跃向对面宫壁,再稳稳降落地面。

右手是通向南西门的路,左手则是去北西门。

“哪条?”温知礼问。

烛安想起之前和林惊世说过的话,北庭面积比南庭大。而且他们现在就在鼓吉宫,距离南庭很近。

“这条!”她往右转,跑向南西门。

果然在南西门街尽头处,闻风过来的冯开谊正在和林惊世对话。

她在街道的这一头向另一头大喊:“阿世!”

冯开谊恰好领着二十人精兵,听到烛安的声音蠢蠢欲动。

形势严峻,林惊世急急对冯开谊开门见山:“冯大将军,我有圣上要找的东西!我把东西交给你,你不要伤害她们,可以吗?”

冯开谊举直手掌,军队这才没去抓人。

林惊世松了口气,慢慢把手伸向袖子里面。

烛安见军队无动静,了然他是在和冯开谊做交易。她欲向前,但又知道走去那里是在自投罗网。

无可奈何之下,她再次大喊:“阿世,不要!烟宁就是他杀的!”

此刻林惊世已经拿出国玺,听到烛安的话后满脸写着不可置信。冯开谊目光阴沉,出手就要夺走。

林惊世马上收回,带着玉玺转身跑向烛安。

“上!”冯开谊与军队一起追。

站在原地的烛安和温知礼看着一群人朝她们过来。

温知礼拔剑,踩前一步做出防御姿势。

烛安搜了搜全身,摸到了一副百里镜。

她当即打碎它,双手捡起最尖锐的两片碎玻璃,同样踩前一步做出防御姿势。

跑在最前面的林惊世看到了他俩脸上的表情,坚定勇敢,毫不畏惧。

她们明明可以逃走,却选择守在了原处。

因为她们在等自己过去。

如果不是自己抢走玉玺,她们根本不用打这一战。

想通这点的阿世醍醐灌顶,想出了一个弥补之法。

他决然往她们抛去印玺,用尽全身的力气呼喊道:“接住!”

温知礼腾空跃起,飞快接下它,将其交给烛安。

随后,林惊世顿脚,往后一转,打开两只手冲向叛军。

一双手臂能拦住的人很少。

叛军用刀砍他,他巍然不动。

一具躯体能挡下的人很少。

叛军大力揍他,他纹丝不动。

一个愚夫能推开的人很少。

叛军顽刁攻他,他屹立不动。

一份信念能支撑的时间却很多很多。

多到他想,只要能少一人,她们就多一分机会。

她们一定能逃出去,一定会,一定要!

“啊!”林惊世痛声呐喊,扎稳马步愤然前进。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死前居然还可以最后一次听见她的声音。

“放开他,否则我摔碎它!”

她听起来很愤怒,很快地再次重复:“我说,放开他!”

冯开谊示意,叛军逐一停手,缓缓后退。

顷刻间,林惊世失去重心向后倒。躺在地上,他的头顶贴地,下巴指天,眼睛看到了一个上下颠倒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那个头发长短不一的女人,高高举着连下一任皇帝都渴之重之的正天玉玺,叫嚣着要毁了它。

多么不可一世。

林惊世浅笑。

他的兵侯媎媎就是厉害。

那样厉害的人,真的很难不让人崇拜啊。

“退后!给我退到尽头去!”烛安举着玉玺,要求冯开谊的军队后退至安全距离。

忌惮着她手上的东西,冯开谊只能暂时撤退,退到街道的另一头。

烛安和温知礼一起走到林惊世身边蹲下,他伤势过重,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她把玉玺收进木盒,手重重压着,暗示冯开谊如果敢过来,她会压碎盒子,来个玉石俱焚。

“兵侯大人、温大人。”林惊世微睁着眼,呼唤两人。“我没有背叛你们。我不是故意偷走玉玺的,我只是想……想让你们安全。”

烛安凑近。“我知道,我知道。”

她还记得几个小时前的他精神奕奕,现在的脸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我能不能拜托你两件事?”知道烛安不怪他,林惊世的心才没有揪得那么紧。

“可以。”烛安点头。

“我奶奶住在钿州新板镇栳叶村,她叫林澄懿,村里的人多数称她为澄姨。你把这些拿给她……”林惊世手发抖地拿出搜刮到的金器银饰,手上的血蹭到了它们,他想擦掉,却越擦越多,最后他索性放弃。

“告诉奶奶,阿世没用,立不到功名,让她不要再牵挂。”

烛安接过那些首饰,知道奶奶是他未尽的心愿。“莫要担心,我以后每隔一段时间就去探望她。”

“真的吗?”林惊世虚弱地摆出一个笑容。“我本来也想拜托你这么做,可是又觉得怎么能要求你做那么多。你能转达一句话我就很开心了,不敢再麻烦你隔三差五去拜访她。村里人都很好,我不在的话,她们也会照顾她的。只是如果有人去看奶奶,奶奶会更高兴……”

“谢谢你,兵侯大……”他咳出一些血,心中却是无限感激。他遂改口,“谢谢你,兵侯媎媎。”

他又起道:“我想我知道答案了。”

“什么?”

像你这样的人不会是叛军的。

我早该知道的。

“那么最后一件事。”他岔开话题。

没想到,这是他短短不到二十年的生命里的最后一件事了。

他多希望她可以答应。

他看着烛安,右手虚虚握起她的手,左手弱弱握起温知礼的手。“趁还能走,你们快点离开。”

烛安想回话却被他抢先一步。“兵侯媎媎,信我一次。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不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林惊世自知说服不了她,便转向温知礼。“温大人,你见识比我多,你比我更清楚这是一条不归路。”

温知礼了解他的顾虑,但他早已在惟园地底下定决心。“如果烛安姑娘势在必行,温某拼死相随,护她平安。”

林惊世无力地放开手。“兵侯媎媎,有些事急不得。前面已经无路可走了,再走下去你会万劫不复的。就当阿世求你了。”

三人默然。

须臾,烛安牵起他的手,拍着他的手背说道:“阿世,前面不是到现在才无路可走,而是一直都无路可走。”

“裒城无所谓前面,也无所谓后面。你看,我们在西庭遇见,南庭分别,北庭重逢,最后又回到了西庭。每一条路都是绝路,正因如此,每一条路又恰恰好都是生路。”

“我答……”烛安再也没有说下去了。

因为林惊世已经好几秒没有眨过眼睛了。

夜凉如水。

他的发丝像残花败柳一样任风摧残。

烛安合上他的眼,眼底的失意几不可微。

“我答应你……”不管他听不听得见,她还是想把那最后一句话说完。“有路可走的。”

“我认得你,你是那个冒充谢军的鼓吉宫侍仆!”站在南面走廊尽头的冯开谊终于想起在哪里听过她的声音。

这宫女能耐啊!居然连玉玺都找得到。

烛安起身,冷冷地看着冯开谊。

此时,西面走廊尽头出现了一大批兵马,为首的是骑马的谢逐隐和姚寻靖。

谢逐隐一眼认出温知礼的身影,下令道:“没我命令,谁都不许动!”

眼见谢军和姚军来到,冯开谊虽然不喜欢她们,但毕竟是此次叛变的同盟,他假装熟识地对那一头传话,指着道路中间的烛安道:“姚大将军、谢小将军,你们来得正好,这个人就是假冒者!我正想逮住她和她的同伙!”

“冯开谊,你怎么不提我手上有玉玺呢?该不会想要独吞吧?”烛安晃了晃木盒,戳穿冯开谊想坐收渔人之利的歹心。

“谢姚冯三军情同手足,你休想离间我们!”冯开谊向前,却被谢逐隐的马叫声刹停了脚步。

谢逐隐顶上是谢映芮,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只是这谢逐隐,何故要保一个低阶宫女?

冯开谊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烛安身旁那个穿着叛军服装的人脱下了头盔和战甲,仰头直视远处的谢逐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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