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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劬劳恩 (第2/2页)

他十五时出阁,受越帝恩准,亲择王傅,相中了前监察御史周文成。周文成古板正直,不顾他皇子身份、亲王颜面,常横眉冷眼,待他没个好脸。

可他与周文成,同阿萝与蒙蚩,到底大有不同。

周文成厌他,但始终没有离开。而蒙蚩不厌阿萝,如今却不知去向。

“不过——”阿萝突然话锋一转。

魏玘觑她,看她食指点唇,又是那幅若有所思的模样。

“阿吉有时说的那些话,确实叫我听不大懂。”

魏玘随口道:“譬如?”

阿萝眨眼,道:“他总说,来不及了、快一些之类的。”

魏玘眉峰一挑,便听她又道:“我想,他大抵是想我快些长大。可这总得慢慢来才行呀。日子都是那样过,我也不能一口气就长得比竹子还高。”

末了,阿萝抿唇,一时悲切难捱。

过往十余年,她只与阿莱说话,而阿莱没有神智,多是她独自倾诉。如今朝着魏玘,有了反馈,她说得更多,情绪自然也更难抑制。

她垂首,道:“我也想过,许是我长得太慢,才叫他走了。可他应当不会骗我的,说要远行,就是去远行,只是时间久些罢了……”

听出她颓丧,魏玘不语,半掀眼帘,注视着摇曳的火光。

二人一时无话。只余红烛泣泪。

良久,魏玘打破沉默:“你阿吉何时走的?”

阿萝一怔,才答:“我五岁时。”

魏玘淡淡嗯了一声,又道:“他给你留了什么?”

阿萝不知魏玘何意,眨眼,道:“留、留了……好多书,好多鸡,好多羊,好多菜。”

魏玘正凝神,忽听阿萝茫然如此,顿觉想笑,不由勾唇,侧眸看她一眼,神态难得宽和,连凤眸里的凌厉都敛去半分。

阿萝一讶,凝他面庞,只觉他笑起来时,比不笑时要好看许多。

可很快,魏玘面色又沉,道:“书呢?”

阿萝如梦初醒,起身,前往取来一本,递给魏玘道:“在这儿。”

魏玘接过,信手翻阅,只见其上巫文错综、密密麻麻——是以男子笔迹,作出了最简洁易懂的标注,不似偶然,更像是刻意规划。

“这是阿吉留下的一本,还有其它,叫我依次阅读。”

魏玘一听,暗道果然。结合此书与阿萝所言,他心中猜测愈发笃定。

蒙蚩绝非远行,应是料到自己有朝一日定会离开,才事先在书里留下指导。想来他待阿萝近乎揠苗助长,也是出于如此原因。

不过……

魏玘不由紧眉。

他怎么忽然开始在意这个了?

魏玘冷脸,将书啪地一合,叩回阿萝手中。

阿萝见他神情突变,心生困惑,本想问他,却又隐隐觉他不会理人,只好双唇一抿,将书放回原处,又走到窗边,观察天色。

骤雨已歇,天光却未破。屋外湿气沉沉如雾。

阿萝想了想,道:“你不要走了。外头还湿着,再回树下坐着,影响你恢复。内室里有两张竹床,你可以睡我阿吉那张。”

魏玘眯目,呛她道:“不说男女有别了?”

阿萝啊了一声:“那、那……那我扶你回树下去?”

魏玘:“……不必。”

阿萝疑惑地努了努唇。

其实,她之前就想叫魏玘进屋休息,完全没考虑那么多。但那时,他动弹不得,她也不敢搬动他。此刻他进了屋,正好就此住下。

“那就这样说定了。我先收拾一下,给你找床被来。”

……

次日,阿萝起得很晚。

她昨夜不算累,但莫名睡得很沉,直到辰时几尽,才悠悠转醒。

睁眼时,魏玘已不在屋内。

于阿萝看来,这既在她意料之外,又分外合乎情理——他对自己太狠,这并不奇怪。

阿萝下床,如常梳洗后,便往窗外看去、寻找魏玘的踪影。见他于院里走动、似往各处散步,她摇摇头,又依例做起杂务。

她倒无心去管魏玘的行动。从前几日,二人也是各自忙碌。

约是午时,屋外隐有攀谈声传来。

阿萝正在屋内腌菜,听见人声,洗净双手,往窗边查探。途中遭遇阿莱,她便令阿莱攀上手腕,一人一蛇扶住窗沿,好奇地向外张望。

只见院落之内,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竹椅,做工精致,暗刻雕纹,是她从不曾见过的样式——魏玘坐于其上,正将袖口挽至腕间,姿态漫不经心。

一名蓝衣男子跪在魏玘面前,肩领银饰诸多,分外晃眼。

而在二人之外、木围栏之后,更是齐刷刷地伏着三五名大汉,无一不身披藤甲、腰别巫刀。

如此场面,竟与十三年前的那一夜很是相似。

恰在她凝眸观察的一刻,魏玘仿佛有所觉察,偏首转目,与她视线相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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