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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第2/2页)

“得嘞。”

“啪嚓!”

运斤成风,木柴被劈作两半,黑衣少女将斧头搁到一边儿,抬手抹了抹额头上不存在的汗珠。

“恢复的阔以嘛。”木匠放下木雕,笑眯眯的看着她。

这几天小师妹帮着木匠一起做家务。她不会,木匠就教她。

挑水劈柴生火做饭,打扫庭院捣洗衣巾,清理牛棚挑粪肥田。小师妹悟性高,又肯耐劳,学得很快,重活累活都能干,也不嫌脏臭,反倒乐在其中。

下雨了,就跟着木匠一起上山捡杂菌,挖慈竹笋。

天晴了,就在院儿里面喝茶,摘梨儿吃。

歇息时,要么看着木匠雕刻,要么就跟着木匠一起傻愣愣地坐在门口,盯着高邮咸蛋黄一般的落日没入群山。

木匠的心里边也很是舒服,他以前自个儿住,从来没像这几天这样开心过,兴头起来还会捏了嗓子唱几段。

什么“来时江上,霜树添惆怅,此日人归春涨,满目花飞扰攘……”

什么“去年逐雁来,雁字排愁阵,霜月照孤帏,离寂成乡恨。”

木匠唱的时候,小师妹也不说话,就是把他盯着,直到把他盯得不好意思了,把头一埋,悻悻的回屋里煮饭为止。

再说回此时,小师妹将已经劈好的柴,用一个草绳子扎到一起,正准备往灶房里抱。

她心中一颤,眯着眼睛转头朝院儿外张望去。

只见着一个身着皮甲跨了一口朴刀的壮实男子朝这边走来。其人眉目粗犷,龙行虎步,一看便知是江湖儿女。

“嗨,不想在此处碰见同道,道友,在下有礼了。”

“不必客气,这位老哥光临寒舍,有啥子事情?”

木匠从木屋里走出来,拿了根帕子擦擦手,“师妹,你先进去把火看到,我来招呼客人。”

小师妹手上捏了个法诀,轻轻地嗯了一声,抱着木柴起身进了屋。

“要进来坐一哈,喝点茶啵?”

“在下有要事在身,免了,”那汉子倒还懂点礼貌,“道友可在这几日碰见过外地人?”

“你。”

“……除我外。”

汉子说话间从一个小包里摸出一张毛编纸,纸张放到手心,自动摊开,静静地悬浮在空中。

那却是一张悬赏令,上属“苏雨”二字。

这种悬赏令很是有意思。

话说每一个人都与天上的一颗星星相对应,除了人自身以外,天上那颗与之相对应的星星也有其人的精魄神魂。

这种悬赏令不需要画像,它锁定人的神魂,天上的那颗命星。

面相尚可变,神魂无处藏。靠近目标到一定范围,悬赏令便会自动锁定那人的位置,根据阵法,用纸的品质高低,范围大小不一,少则几米,多则几里。

“此人近日流窜此地,我等奉命将其缉拿,这厮十足危险,还请道友如实相告,事无巨细。”

“嗯……这几天没见到过有其他的人,这个悬赏令也莫得反应,你要抓的人应该已经走了。”

“这样啊,”汉子也没有多说什么,“叨扰了,就此别过。”

“唉,慢走。”

见到汉子走远,木匠抠了抠脑袋,嘴里嘀嘀咕咕的念叨着什么。

“苏雨……这名字有点熟悉,好像五年前跟我一起下山的,就叫那个苏啥子啊?”

木匠仔细想了想,发现想不起来,就放弃了。

“师妹,师妹。”

“啊?”

“人已经走啦,大侠,收了神通吧。”

“啊……啊好。”小师妹将长枪收回随身囊中,“那人是干什么的?”

“嗨,我还以为他是来追杀你的,就喊你先进屋,我来支开他,结果人不是来杀你的,是来找另一个人的。”

“找谁?”

“苏雨。”木匠顿了顿,又问道,“我们剑阁以前是不是也有一个姓苏的?应该是你的师姐。”

“不知道。”小师妹的语气听不出变化,脸色却微不可察的变了一下。

“你不晓得也正常,那个女娃子不喜欢跟别个说话,天天一个人就搁后院练枪,我特喜欢逃课去偷看她练枪,我跟你说,她那个枪法可牛逼了。”

“哦。”

“唉,好像你也是用枪的,我记得剑峰山基本上都用剑,我应该就见过你们两个用枪的,你们要是碰到一起,肯定能聊的起来。”

“嗯。”小师妹有些心不在焉,只是浅浅地应了一声。

“唉,不说了,吃饭吃饭。”

“好。”师妹拿起筷子向盘中伸去。

“筷子拿反了。”

“哦……哦,好……”她慌忙的将筷子头调过来。

“咋了?跟失了魂样,吃饭都不积极?”

“啊……啊,没事。”小师妹把头低下,继续盯着碗里的饭发呆。

“……唉,算了。”木匠摇了摇头,略微想了想,轻轻叹了一声,“给你说个事儿,今天晚黑我要去张大爷哪哈儿吃酒席,饭我给你温到锅头,你个家张罗。”

“嗯,好。”

繁星点点鹊桥仙,黄道吉日喜结缘。

今晚的张家大院,可是喜气冲天,端的是灯红酒绿,人声鼎沸。

“唉,来来来,坐坐坐。”

“张老汉儿,恭喜恭喜。”

“来来来,李大爷,做这一桌,我们这些要喝酒的坐一起。”

“老婆子不准我……哎呀,得行得行,就喝一口。”

“祝二位新人新婚快乐,白头偕老,张老汉,我专门拿了一对花鸳鸯给小年。”

“嘿!陶木匠,客气了,客气了,还在里屋,这儿过切,抵拢倒拐。”

“晓得咾。”。

巴川地形复杂,山地建筑多,各类古院儿与山水融为一体,平面布局均以中轴线,四合院为基本。

为适应巴川潮湿的环境,以分层筑台、层层跌落、轴线转折、小品过度及导向处理等手法,将各组建筑构成统一的整体,布局自由,灵活多变。

就光是秀水村这里就又分有井干式、干阑式、四合院式、碉房、帐篷五类。

张家大院是典型的四合院儿式,有两层,房屋为穿斗式屋架,虽没有雕梁画栋,但却是清爽宜人。

此地村民在建造民居时利用地形,因势修造,不拘成法。

住宅的退台横纵交替,造成屋顶高低的配合。

低屋矮檐,绿影婆娑,润泽可悦,温适而明快,雄伟又不失亲切。

巴川民居里的人们没有正统的建筑概念,不讲“堂屋”,“厢房”,甚至那父母官住的地方也没有什么“正殿”,“偏殿”。

遇坡就坎,随曲而折,满足生活的要求便好。

房屋主间布置自由,利用率高,内部关系紧凑。这间连着那间,那间上去又是合楼,上上下下,极富变化。

门窗格扇、罩、挂落、挑枋、撑拱、带瓜柱等施雕部位,甭管你是远看近看,自有一番嚼头,自然是出自陶木匠之手。

木雕、石雕、砖雕、泥塑,福禄寿喜、琴棋书画、吉祥如意、花花草草,鸟兽虫鱼、川剧脸谱,生动自然,赏心悦目,也讨个吉祥。

院内的灯笼罩的酒席亮堂堂。

桌上热闹非凡,招呼声,吆喝声,劝酒声,碰杯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喝酒划拳,摆龙门阵,嗓门大的,粗的,细的,尖的,吵吵嚷嚷,热闹非凡。

待得拜过天地高堂后,新郎官儿一桌子一桌子来敬酒。

木匠坐在桌子旁倒了剑南春一口一口的啜着,随手还拿了一片红酥放在嘴里慢慢的嚼。

桌上摆了川菜名宴,民间叫做“三大碗”。

看凉菜有:凉拌猪耳、鸭胗、猪舌、折耳根。

说热菜有:竹笋烧鸭掌、口水鸡、粉蒸排骨、红糖糍粑、酸菜魔芋、炖鸽、盐煮花生、蒜苗炒肉丝、水煮鱼、糯米饭、虾羹汤、萝卜烧牛腩、猪肘子、咸烧白、香碗、烧肥肠。

这不得不提的,便是巴川的香碗,海带丝和黄花菜炖着黄澄澄的酥肉,令人食指大动。

把猪肉切片放些老姜和葱白,同肉一起剁馅儿装碗里。

撒盐,十三香、料酒,下手顺一个方向搅拌上劲,打两颗鸡蛋,复搅至起泡。

抖入红薯粉,边加边搅,方向不可变。待搅匀后,置肉末于冷缸。

干黄花温水泡发小半时辰,木耳海带提前泡上,平菇和蟹菇洗净后扔进高汤里煮小半柱香捞出。

将干黄花反复清洗,木耳清洗干净备用,海带泡好以后切丝,开水煮小半柱香捞出备用,之前炸好的酥肉拿出改刀,切小块备用。

五颗鸡蛋加入水淀粉搅匀,用铁板烧辣后关火,倒入蛋液,让蛋液均匀铺满锅底,至蛋液凝固,再以锅内余温把蛋皮煎熟,揭出放凉。

放凉后的蛋皮铺在菜板上在蛋皮表面上抹一层水淀粉,肉泥放在蛋皮中间,用勺子整理为长条后压紧,卷肉泥于蛋皮,裹为长柱,蛋皮贴紧肉泥。

蛋皮卷肉入蒸锅里开火蒸少半时辰。

蒸好的肉卷放凉后切为两三指的片铺在扣碗底部,酥肉放碗,平菇、蟹味菇、海带丝、干黄花逐层铺碗,最后把高汤加盐调味后倒进扣碗里。

放进蒸锅上汽后蒸半余时辰,出锅另拿盘盖在碗上,翻盘成型。

撒葱花,高汤兑蚝油搅匀淋至香碗上即可。

海带丝鲜味怡人,黄花菜香脆可口,酥肉卷鲜咸醇厚,汤料回味无穷,虽是川菜,却不与辣为主,老少皆宜,属实罕见。

“小陶哥!”木匠正吃得香,后背被人拍了一下。

“嗨,年子,来来来,我敬你。”

“嘿,哥哥哥,莫莫莫,你坐你坐。”

“哎呀,莫事,你虾子,还阔以蛮,咹?”木匠举了酒杯,与新郎官碰了一下。

“你还说我,我说陶哥,你呀,跟到木头呆久了,人也跟块木头一样,你还不找一个?一会儿晚咾,你又不是不晓得,巴川的女娃子翘得很,你要老了别个根本看不起你嘞。”

“耶,都管到老子头上来了,结了婚了要上天了嗦?”

“哎,没跟你开玩笑,这是一辈子的事情,打不得马虎眼,错过了可就真错过了,后悔都来不及。”

“呃……”木匠愣了一下,“这……”

“我有一个堂妹,水灵的很,你……”

“爬你龟儿转转,莫说了,莫说了,干了干了。”木匠举杯仰脖一饮而尽。

“干干干!”新郎官面色通红,也是一口闷,“小陶哥,你慢吃,我这继续了哦。”

“你忙,我吃着呢。”

月挂树梢,蛙鸣阵阵。

木匠小院儿内,黑衣少女再此清点了包裹,然后将一袋钱留在了桌上,下面压了一张纸条。

她望了望高悬的明月,低下头,一言不发,看了看这间她生活了小半个月的小屋子,狭窄,简陋,旁边的牛棚还臭哄哄的,但是却让人莫名的温暖,安心。

轻轻地抚摸过床铺,灶台,木椅,木桌。摸到锅碗瓢盆,她的手猛地缩回,摇摇头。

“七月十七,按那人说的……应当先去龙门。”

再没有回头看,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迷蒙的黑夜里。

木匠今晚上自饮自酌,不知不觉喝了许多的酒。

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好在有点修为,没有直接烂在张家大院里,姑且能摸到回家的路。

走回院内,他眉头一皱。院儿被打理的很干净,一片落叶也没有,牛棚里的牛粪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黄牛在里面悠然的瞌睡。

他走进屋内,拉开灯,只见四下无人。灶台旁边,堆木柴地方的蜘蛛网也被打理了。柴木整齐地堆在一起,床铺收拾得干干净净,桌上一尘不染,只留了一袋钱和一张条子。

“后会有期。”

木匠盯着看了后一会儿,也不说话,就只是发呆。直到一阵清冷的夜风吹过,吹得他一个激灵。

“唉……”木匠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果然走咾……”

他今日故意没带小师妹赴宴,而是给她说的锅里有饭,他知道她迟早要走,只是缺个节点。

“擦肩而过,应是不得再见咾……”

找来了太师椅,顺身一仰,倒在了上面。

顺手拿来那未完成的木雕,一刀一刀的雕琢,染色,点缀,雕着雕着也便睡着了。

木匠再醒来,已是第二天日上三竿,他揉揉揉惺忪的睡眼,伸了个懒腰,看向手里。

身体僵了一下,随后便坐下来静静地抚摸着手里的木雕。

“唉,算了,不想了,走都走了,一个人也就那么过。”

走到灶台前,准备先煮点粥吃。

熟练的舀了两盅盅大米,淘米倒水,再倒进锅里,起灶煮饭。

白米翻腾,用木勺舀了刚好两碗,端到桌上。

“吃饭咾。”

无人回应。

“……”木匠做到桌子上,盯着桌上的两碗饭,沉默了好一会儿。

“嘶~恼火。这女子…嗯……”

“陶牛,起来起来,你去村长家里面住一段时间,我要出去一下。”

有《西江月》云:

长云淡星黯月,林转山路迷离,桂花香里凤凰琴,托得鸿雁捎信。

且闻得心中唤,有观乎雨缠绵,去时风过竹林喧,纷繁红尘又见。

欲知两人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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