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醉梦初醒 (第2/2页)
又过片时,小桔道:“阿姐,我先回去了,三更时我来换忠叔。”
张静姝道:“外面冷,拿件厚袄子给忠叔。”
待张静姝坐了回去,那小厮搭话道:“我看你倒是个孝顺的,你们姐妹俩跟着叔伯,父母呢?”
张静姝道:“父母都故去了。”
那小厮“哦”了一声,又道:“虽有长辈,但依我看,家里拿主意的却是你。”
张静姝见他打探自家底细,不答反问:“我搬来快一个月了,第一次见着你们,你们是在外地跑商么?还是另有住处,平日不住这里?”
那小厮面色一冷:“跟你不相干的事,别打听。”
张静姝看他一眼,心道:“原来你知道这句话呢!”
二人不再言语,不多时,那小厮靠着椅背呼呼睡去,张静姝也趴在桌上打起了盹。
夜半时,二人闻得响动皆醒了过来,却是那少年睡梦中叫道:“水,水啊,小六子……”
那小厮打了个哈欠,使唤张静姝道:“你去烧水。”
张静姝心想再忍他几个时辰这事也就了了,懒得争执,自去烧水,烧水回来却见那小厮又复睡去,她遂端了水坐到床前,一勺一勺喂那少年喝了水,喂罢水又坐回桌旁,没过一会儿,那少年翻身蹬了被子,张静姝又想若把他冻风寒了,明日那小厮指不定赖给她,那可不妙,便又去给他盖被子。
那少年敞着衣襟,露出一大片白花花的胸膛,细如白雪,腻似膏脂,再往上连着一段修长优美的颈子,乌溜溜的头发温顺地伏在颈窝处,更衬得睡颜安恬,尤其两扇睫羽轻轻掩住了那双略嫌锋利的眼眸后,人便像合上鞘的宝剑,由杀器变成了工艺品。
张静姝给他盖被子时,那少年忽握住她的手腕,喃喃道了句“别动”,又即放开。
张静姝一晃神,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方奕。
方奕有回受了伤,她伺候床前,吃喝拉撒俱由她一手操持,夜里他烧糊涂了,拉着她的手不放,她便在床前坐了一整夜,后来又趴在他身上睡了过去。
她时常去回忆这件事,一遍遍地在脑海里舔舐余留的甜味,原来他的手掌那样有力,原来他的胸膛那样炽热。
如果他愿意牵起她,如果他愿意拥抱她,如果他愿意对她笑,即使这些他都不愿意,只要他还愿意跟她一起把日子过下去,她也一定肯将整个生命、整个灵魂都奉献给他。
可终究,不爱就是不爱,半点也勉强不来。
怀着一腔孤勇的人,最怕的不是刀山火海,而是无路可走。
张静姝甩了甩头,自嘲地想:什么爱不爱的,都是最荒唐不过的事,比儿戏还儿戏,她竟会琢磨这些,果然是闲得慌么?
次日一早,张静姝被阵阵鸡鸣鸭叫声吵醒,屋门开着,那小厮不在屋内,张忠、小桔也不在屋外。
未久,那少年也揉着眼睛醒了过来,看到张静姝后,微微蹙眉,慵慵懒懒地道:“你是哪个宫的?谁让你来的?”恁是仪态天成,不怒而威。
张静姝一头雾水:“我——”
“哎呦,我的爷!你可算醒了!我都快急死了!”那小厮闻声旋进屋来,指着张静姝控诉道,“就是这泼妇!昨晚拿棒槌把你打晕了!我特特把她留下,听候发落!”
那少年闻言摸了下后脑勺,疼得“嘶”了一声。
张静姝百口莫辩,急道:“你怎的张口便胡说八道?分明是扁担,况且是他先闯我家院子,我后来又请大夫又买补品,你怎的不说?”
那少年看向那小厮,满面疑惑:“小六子,怎么回事儿?”
小六子道:“前面我不知道,只看到她打了你的脑袋。打得可重了,砰的一下子!”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罢,伸出一根指头:“爷,这是几?”
那少年更生狐疑:“一。”
小六子又伸出两根指头:“这是几?”
那少年疑云密布:“二?”
小六子把两手一并,问:“一加二得几?”
那少年脸一黑,骂道:“滚蛋!”
张静姝本来有气,见这一出,噗嗤笑出了声。
那少年又看向她:“你来说罢,怎么回事儿?”
张静姝遂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末了道:“我动手打人,确然不对——”
“哪里的话,我误闯你家,是我不对在先。”不待张静姝道歉,那少年便先开了口,笑容满面,看上去和气极了,“好姐姐,你别放在心上才好!”
他这声“好姐姐”叫得又诚恳又亲昵,张静姝只觉他便在她家上房揭瓦,她也不好责备他了,轻咳两声,道:“无妨,一场误会,你也别放在心上才好。”
那少年下了地,抱拳做礼:“在下衣冠不整,实为唐突,便不留姐姐了,我家小厮不懂礼数,多有得罪,让姐姐受了委屈,回头我定教训他。”
他一口一个“姐姐”反让张静姝有些不好意思,忙道:“无妨无妨,既是如此,我便先走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那少年又是一礼:“姐姐请便,我不便送,便不送了。”
张静姝心道,东邻这家主仆,仆人虽然跋扈,但主人看起来却是个好相处的,日后无事便罢,若有事,那便直接找主人交涉。
两人作别,张静姝出了东邻的门,正寻思小桔和张忠在做什么,如何不见人影,却见自家门口停着一辆马车。
张静姝脚步一顿,盯着马车,停驻不前。
侯府当家多年,她自是认得这辆马车,正是家主方之洲的座驾,如今,应当属于——
方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