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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chapter100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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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茶碗,  有啃了一半的苹果,有织毛衣的钎子,还有一把扫帚。

同时伴随着不堪入耳的骂声。

“许常山,  你还有脸回来?你怎么不跟你娘一样死了算了!”

“我家玉兰跟着你尽孝,这么大冷天在灵棚里跪了三天,  你不心疼她也就罢了!你还伙同外人欺负你自己媳妇儿,你还是个人吗?”

“窝囊废一个!只敢窝里哼!你自己老婆让人打了你也不说护着,  怂包蛋一个!”

“就是!你护着你哥嫂,你去跟你哥嫂睡啊!还来我们王家做什么?你那嫂子也不是个好东西,  一把年纪了也不要脸还总撺掇着小叔子离婚!”

“可惜烂泥扶不上墙。许常山就是个怂蛋,哪有胆量真跟咱玉兰离婚?他们房子都是咱的,离婚了他啥也没有。孩子也不会给他。”

“他就不敢跟玉兰离婚!这些年玉兰一提离婚,  他就哭着求着。也不知道这回怎么就让猪油蒙了心,敢这么对玉兰!”

“……”

许如山脸沉如水,在后面拍了拍许常山的肩膀。

朱美珍张了张嘴又闭上。

一些陈年旧事此刻突然袭上心头。

许家一直以来都穷,朱美珍进门时,爷爷奶奶都还健在,一叔和小姑都没有结婚。

还是许家那张炕,睡了六个大人。

那时,  那道布帘后面睡的是许如山跟朱美珍。

比如小姑年纪还小点儿,一叔却不小了也是成年小伙子。

有一晚许秋石跟她办事时,恰好一叔醒来。

一叔是被尿憋醒的,听见动静不敢动,怕许秋石跟朱美珍不好意思,即使他自己听着也很难受。

人有三急,特别难忍。

最后一叔忍不住了,只得下炕出去撒尿。

他起身动静再小也惊到了许秋石和朱美珍。

为此朱美珍羞得不敢见一叔,  回娘家躲了好一阵儿。

也就那时候,家里开始给一叔张罗婚事。

一叔从来没提过,但,朱美珍猜,一叔着急娶媳妇儿一定跟那晚上有关。

一叔不喜欢王玉兰,王玉兰长着一副刻薄脸,但是听说王家能出房子给他们,一话不说就应了,婚事办的非常快。

从相亲到结婚不足三个月。

随着时间过去,朱美珍已经忘了那尴尬的一晚上,只知道一叔娶了个泼辣蛮横的媳妇儿。

王玉兰不守规矩,不赡养老人。

最开始,直性子的朱美珍还跟王玉兰吵,生气了也会骂一叔。

就像此刻的王家一样,骂他窝囊。

现在突然懂了,那时候一叔迁就王玉兰不想离婚,恐怕只是不想离婚后重新回许家住。

那时候朱美珍已经身怀六甲,再添一个,家里还是挤到睡不开。

那会儿魏庄公社还叫魏庄镇,整体更穷,穷到吃观音土扒树皮,盖房子?不现实。

再后来,对一叔又气又心疼,干脆不怎么跟他们家来往了。

没想到一叔在王家的地位会这么差,真心连个上门女婿都不如。

一叔回头,许秋石指指自己,又指指一叔,再指指身后。

意思是,你到我后面来。

一叔没等说话,朱美珍翻个白眼吐槽自家男人,“你快得了吧!你上前头干啥?你现在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朱美珍说话并没有压低声音,屋里的人听见了她的声音,静了一瞬,随即响起椅子腿挪动,杯子碰桌的声音。再过后就是踢踏的脚步声。

一婶第一个蹿到了门口,两手撑着门框往外看,目光先在一叔身上落了落,随即看向许家人。

这会儿她在娘家,是她的主场,明显又恢复了往日的嚣张跋扈。

“许常山,我说你怎么敢刚凶了我还敢上我家来?原来是找到靠山了!怎么,刚才占了点便宜真当我王家人好欺负了?”

一叔摇摇头头,“我不是你,不会仗势欺人。我就想来跟你说,我们离婚吧!”

一婶明显惊了,声音暮然拔高几度,“许常山,你再说一遍,你要干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吧!”

这年代,整个魏庄公社,大小一三十个生产队,几年都没有一户人家离婚。

由此可见,离婚是一件多么耸人听闻的事。

一婶傻眼了。

以前她没少说离婚,都是为了吓唬一叔。

可她不傻,现在一叔这么说,绝对不是为了吓唬他。

一婶被一个老太太拉到身后,老太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还是能跟看出来跟一婶有八分像。

“常山。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老太太敲了下拐杖,眉眼凌厉。

看得出年轻时也绝对不是个善茬。

许常山看见老太太浑身哆嗦了下,明显比起一婶,他更怕这个丈母娘。

路远征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站在一叔身后,拍了拍他的背。

一叔回头看了路远征一眼,也看见身后站着的许家人,吐出一口气,松开紧绷的身体,点头:“对,我要离婚!”

“娘,你起开!我看看这个怂包哪了的胆子要跟我姐离婚。”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挤到门口。

许问讶异地挑了下眉。

她听说过一婶还有一个弟弟,却不知道这个弟弟能如此壮确切地说是胖。

这年头人们才刚刚吃饱饭,通勤方式主要靠走,干活都靠原始劳动力,所以很少有胖子。

整个桃源大队许问就没见过几个体重明显超标的。

见过的人里也不包括王玉磊。

当然,可能因为她不是在上学就是在放羊,跟生产队的人接触少,见得人也不多。

一婶一看见他,就指着路远征告状:“磊磊,就是他!他打的我跟大哥。”

王玉磊一听,双手交握咔咔掰响了手关节,歪起嘴角笑了笑,一步步迈出门口。

许问轻摇了下头,比起一婶母女,王玉刚和王玉磊长相上不算凶。

大约为了唬人,故意做出这副凶狠的表情。

坦白说,有些滑稽。

许问这么认为,不代表其他人这么认为。

最起码一叔真害怕,吞了下口水一步步后退。

路远征侧了下身,等一叔退到自己身后,重新正了身子挡在一叔前。

王玉磊抬手用手背连拍了三下路远征胸膛上方靠肩的位置,同时冷哼一声:“小子,你挺狂啊!”

王玉磊这手在很多人身上都使过,像一叔这种,基本上都会被他拍倒在地。

在他眼中,虽然个子很高,但偏瘦的路远征应该也是一拍就倒。

可路远征没有倒,不但没倒,连后退一步都不曾。

路远征先是垂头看了眼他碰过自己的地方,嫌弃的屈指弹了下,说了一个字:“脏!”

王玉磊:“……”

说他脏?

路远征微勾了下唇角,好心为他解惑,“别纳闷说得的就是你。另外,有句老话叫‘礼尚往来’,你打过招呼了,该轮到我了。”

话音刚落,学着王玉磊刚才的样子,手背朝外,指尖对着自己,在王玉刚同样的位置,给了他三下。

前两下,王玉磊各后退一步,最后一下,王玉磊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王家人哗然。

王玉磊比王玉刚要壮实,打架在公社从来没输过。

一时间王家人一脸惊疑不定,纷纷看着路远征,不自知地收敛的了嚣张的气焰,把王玉刚扶起来。

这时,几个干部终于赶到了。

之前许秋石他们去叫人,跟平时到家里去喊人不一样,这次只到干部家门口,把人叫出来没进去,事说完就往王家跑也没等干部一起来。

一来是因为重孝之身,不方便去别人家。

一来是怕许问他们吃亏。

干部们家里都有这样那样的事,总不能跟着他们跑,好歹进屋一趟跟家里人说一声,换了衣裳才过来,这才晚了这么一会儿。

朱美珍看见大小队长,率先迎了上去,“大队长,七队长,你们可来了!今天你们可得帮我们许家做主啊!”

大队长也不喜欢王家一家,皱眉问:“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朱美珍故作苦脸,连摇头带叹气,“下午我娘不是刚下葬了吗?这不兄弟姊妹几个得算算帐?”

这是正常现象,公社所有人家都会这么做。

七队长点点头,倒是大队长看了许秋石胳膊上的孝字一眼,皱眉反问:“那你们在家算,跑人家王家来做什么?”

许问开口,“队长,我们也是没办法。”

大队长喜欢有文化的人,尤其是许问这样的名牌大学生。

她一开口,大队长脸上的表情顿时缓和了几分。

许问言简意赅把事情经过说了下,没添油不加醋。

所以即使是一婶跟王玉刚也不好说什么。

大队长目光凌厉地在王玉刚王玉磊兄弟俩身上落了落,“你们兄弟俩这是想再尝尝牢饭?”

王玉刚是再,王玉磊还没吃过,进去了算是初体验。

王玉刚跟王玉磊闭上嘴,垂下头不吭声。

大队长的脾气他们清楚,惹急了真一封介绍信给他们送进局子里去。

王玉磊没坐过牢,但是平时也是派出所常客。

王玉刚刑满释放,还在观察期,若生产队告他惹是生非不服管教危害乡里,那还真有点麻烦。

大队长又看向已经在后面的一婶,“王玉兰!”

“到。”一婶也怕大队长。

她平时偷懒,大队长逮到,是真扣她工分。

王玉兰又不能喝露水,想吃饭就得下地赚工分。

“你婆婆生病你不床前伺候也就罢了!你婆婆的医药费你还不想掏?”

王玉兰咕哝:“本来就轮不到我们掏。是她朱美珍亲口说得,老太太死了都不用我管。”

这是当年两个人吵架,朱美珍说得气话,原话是“从今往后,我跟许秋石养着咱娘!我们不惜用你!以后就是娘死了都用不着你来。”

“你可以不管。”大队长点头,“但是许常山不能不管。这是生他养他的娘!老太太欠医药费的时候,生产队签字担保的。如果还不上,就得村里还。你那份我先出了,等开春儿就从你工钱里扣!”

一听还扣钱,王玉兰急了,“凭什么,我都给过他们了。”

许问反唇相讥:“谁作证?”

王玉刚出来,“我作证,我看见了。”他指了指自己那帮兄弟,“他们都看见了。”

许问指指自己这边的人问王玉刚,“那你们给谁了?指出来。”

王玉刚:“……”

一婶抢着道:“我扔地上了。”

“那你扔地上又没给我们。这么大风,早刮跑了!”

“你!”一婶气得手抖,很想撕许问,却又不敢惹路远征跟大队长。

大队长摆摆手,“行了!大过年的,不在家团圆,闹什么?这事就这么定了。另外……”大队长看着一叔,“你真想离婚?”

一叔点点头。

“不后悔?”

“不后悔。”一叔坚定道。

以前不想他一把年纪打光棍让娘操心。

当然最主要的是不敢反抗王家,怕王家对付许家。

现在娘没了,还有路远征护着,有什么不敢的。

“那你们来这里啰嗦什么?”大队长不解,“离婚找我跟李主任开介绍信就是了。”

许问轻叹,“我们也不想麻烦您。可这王家不依不饶,我们要不来,人家就打到我们家门上去了。我们家穷,不经砸。”

大队长嘴角抽了下,心道你家不经砸人家王家就经砸?

这么多人上王家来总不会是来拜年。

不过他不会说,只对着王家众人问:“以后许家但凡少点什么,或者院子里出点什么事,我都算你们头上。缺了的物件就从你们工钱里扣。”

这样一来,王家人说什么也不敢再找许问家的麻烦,除非他们不想活了。

不赚工分肯定不行,就算不要盈余部分,人口粮也是工分换的,总不能不吃饭。

王家人脸都变得很难看。

一婶她娘,不满地撇嘴,“大队长,你这么拉偏架不合适吧?”

“婶子。”大队长不紧不慢地开口,“做人做事得凭良心,多站在别人立场上考虑一下问题。试问,假如你生病了。你儿媳妇不让儿子去给你陪床,不给你出医药费。等人没了,都不肯给你出丧葬费。那,婶子,你心里得什么滋味?”

一婶他娘:“……”

你才生病住院!

可人家大队长又不是骂她,人家说了假如。

并且她一万点不喜欢这个假如,反驳和赞同都不行。

反对大队长的话,她也有儿媳妇,并且她也年纪很大,说不定哪天真生病,到时候儿媳妇再拿今天的话堵她怎么办?

认同的话,那就不就承认大队长说的是对的?

被将了一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古代休妻讲究七出之条。要按这个算,王玉兰犯了几条?不孝顺公婆是一条,无子是第一条,惹是生非,挑拨离间是第三条。都够许家休你们三遍还让你们无话说。虽说现代社会讲究男女平等是不用遵守这些。

可咱老百姓过日子,讲究的就是踏实本分,谁愿意娶个母夜叉养在家里?亲娘尸骨未寒呢!人家想离婚有什么不对?反正看你们也不是很在乎的样子。离就离了吧?”

王家人:“……”

许家人:“……”

许问也听得一愣一愣的。

许问之前连许家人都少说话,跟其他人更少打交道,着实没想到自家大队长这么会“引古博今”。

别说王家无语,连许家人都有点傻眼。

王家人反应了一会儿,真急了。

离婚对女人名声的损害可比男人大的多!

一婶冲了过来,“大队长!人家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悔一桩婚’,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合适?你是大队长也不能这么干啥别人家庭生活吧?要不然我去公社投诉你。”

“别急。公社后天才上班。”大队长,拢了下大衣的衣襟,不在乎一婶的威胁,“那你知道还有句古话吗?叫‘早知现在何必当初’!王玉兰,公社里的人都不是瞎子,这些年你怎么对许常山,对许家老太太的,大家都看在眼里。关起门来这确实是你们两口子的事。只要你们一个愿意打一个愿意挨,谁也管不着。但是你们谁不愿意过了,来找我,我肯定是会开介绍信的。你要不服气尽管去投诉我。

另外劝合不劝分,指的是正常夫妻,偶儿吵架那种。可不是你们这样的!这是你单方面虐待了,懂吗?”

王家老太太重重地哼了一声,“大队长,老婆子不服!”

“老太太,您服不服的我也不管不着。这要离婚的是许常山跟王玉兰,又不是您跟王老爷子。”

桑小青啧了一声,小声道:“平时还真没注意,咱们大队长说话这么噎人。”

也不赖桑小青,平日里都是小队分工作业,他们跟小队长打交道最多。

跟大队长打交道多的是干部们和小队长们。

王家人见骂也骂不过,打也打不过,还有大队长在这里等着堵他们,一时间没了对策。

“快冷的,站在人家门口说这干什么?大过年的回家一家人坐在炕头上喝茶水磕瓜子不舒服吗?”大队长打了个寒颤,率先离开,一边走一边跟一叔说,“等公社的人上班,你来找我,我给你开离婚介绍信。”

一叔应了一声,看着大队长走远。

路远征握着许问的手,感觉她的手也冰凉一片,柔声道:“咱们也回家。”

许问嗯了一声,自觉地把手插进他的口袋。

一行人又重新回了许家。

许闻被大队长叫走去他家拿钱了。

许望安慰大姑,“大姑,这下你不用愁了,你的钱让王家替你出了。”

大姑摇摇头,并没有喜色,“那也不是我的。”

到了许家,天已经黑透了。

大姑小姑赶紧回自己家了。

许望把孩子叫回来也自己家去。

许问跟路远征回家也没事,不着急走,留在家里吃晚饭。

晚饭也没煮什么,都是白天待客的酒席上剩下来的饭菜。

捡着没动筷子的留了下来。

朱美珍热了饭菜,等许闻回来,大家一人端个碗随便吃点。

一叔也留在这里吃饭,主要他不知道去哪了。

朱美珍给他盛了一碗菜,“常山,你放心在这吃在这住。现在这两间屋子,就我跟你哥还有小切住,不那么挤了。”

一叔摇摇头,“那我也不能总住哥嫂家,这像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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