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2/2页)
次日一早枯柴道士打着呵欠来到三清阁,见她没有擦干净书架,身旁书册也都散在地上丝毫不见整理。
他顿时火冒三丈,又如往常那般挥起手中拂尘狠狠地抽了下去。她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惊醒,枯柴道士咒骂得声也传来了赶去上早课的弟子,他们三五成群聚集着,一边驻足看着热闹一边窃窃私语起来。
“你看看,这个胡静训又挨打了。”
“平时宫里都没什么人关心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还要被责骂也是可怜。”
“有什么可怜的,你来得晚不知道,听说她出生不久村子里就闹了疫病,她爹从村子里偷跑出来把她送到云清宫,自己也病死在了山门,掌门见她可怜才收养在宫里,谁知这鬼丫头邪性的很,山里自她来了也闹起了瘟疫,她自己大难不死可山门里的人可遭了殃,死了几十个人。”
“才不是呢!我听一个师姐说,她娘不守妇道在外面偷男人生下了她这个孽种这才把她丢在山门的。”
围观之人七嘴八舌的讲述着宫里老人人尽皆知的事,口耳相传添油加醋的传到新人耳朵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根本没人在意,只是大家都这样说便成了事实。
静训早已对这些言语毫不关心了,她在这样的流言下如杂草般生长着,一直长大到现在,她已经习惯了周遭带给她的一切。打骂,羞辱,排斥,孤立,在她眼中都不重要,而这样的淡漠让她反倒多了些超脱出世,参悟生死的气度。
可与其说是参悟了生死,倒不如说她这样的人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在意。
不知过了几时,钟声悠远传入耳中,适才所有围观的道士,杂役也各自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了。那“枯柴”道士也愤愤离开。
静训躺在地上迎着日光伸出手来,那宽大的衣袖滑落,那白皙如雪的手腕被打出了一道道红的紫的印记。她仔细端详着这些手臂上,新伤叠着旧痕,冷,痛,在一瞬间变得麻木。
远处的梅花丛中走出一位身着白衣的道姑,她眼带笑意,似有月光入眸,散着那宁静的温柔,只见她步履端庄不紧不慢的走向了静训。
见她来了,静训全然不似对旁人那般冷漠,连忙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毕恭毕敬的说:“林师叔。”
这林茗看了看静训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将她鬓边的几缕碎发敛至耳后,十分心疼却责备说:“静训,你师父教你识书断字,让你来三清阁不是让你偷懒的,更为的是你可以在此参悟经文中的道理 ,有所精进。现在你师父不在了你就这般惫懒耍滑教我如何能不责备你?”
“明明是旁人懈怠投机取巧,看我好欺负便存心为难我,白日里洒扫清点无不是我一人打理,旁人便借由去偷懒,到了晚上十日里有七八日都是我来守夜,使唤我和使唤那些杂役一般——”
静训见到林茗全然不似之前那般平静冷漠,不仅言谈多了,那凝脂般细腻白皙的小脸上也多了几分闺阁女子的娇憨与任性。
“旁人旁人,满口都是旁人之过,可你呢?你遇事多想想自己错在哪儿,怎的人人都针对你?你若真的做得好,旁人又怎会苛待你?”林茗未等她说完,责备之言更重了几分。
静训听了这话一肚子委屈险些脱口而出,可话到嘴边还是吞了回去。
“云清宫对你有养育之恩,虽不图你知恩图报,我亦不奢望你有反哺之心,可刚那一番抱怨当真叫人寒了心。若你师父在天有灵听你这么说得多失望!”
静训虽心里有些气恼可一时竟也无言以对,
她眼中的林茗温柔娴雅,善良慈爱,对晚辈最是关爱体贴。如今连这最后一点的温柔也变成了怨怼。
云清宫养育之恩是真,林师叔教导之恩是真,可师兄弟责难之情亦是真。不知寒了心的到底是云清宫的众人还是自己。
她心里想到这些便是一阵酸楚,不想再多言其他,林茗见她眼圈微微有些泛红又无可奈何的安慰道:“我说这些话也都是为了你好,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不日云贵妃就要来云清宫祈福,这是大事,你好些准备着,莫要再生事端。至于这三清阁的管事,过后我会和他说,他也实在是不知轻重。我还有旁的事,你快些打理吧!”
林茗离开转身的一刹那一尘不染衣抺扫过静训的道袍留下一抹浅淡的白檀香气。静训则站在远处,怔怔地望着林茗渐远的背影离去多了些不易被人察觉的愤懑仇恨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