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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山越攻会稽,柳浦遇故人 (第2/2页)

只见那家伎身材高挑约五尺五寸有余,面如鹅卵,眉似双蛾,一对丹凤眼目含秋水,额贴桃花钿,发梳飞仙髻,顾柯坐在榻上,听其口中吴侬软语,红酥小手抚慰之下渐渐舒展开眉头,不再一脸苦色,谢过家伎后便问其名,只听其捂嘴笑道:

“郎君倒也晓得钱塘不止有苏小一名女子堪称佳人?”

随即便作了个万福,依旧用她那软糯的吴地口音答道:

“奴本临安沈姓人氏,只因家贫,未曾及笄便遭生身父母卖与他人为奴,幸得钟录事垂怜,奴得以在钟府觅得一席之地,钟录事还时常教习奴等可怜女子音律诗文,平日里皆以礼相待,如同义女,门风甚严,更是不准钟家郎君与奴等嬉戏。今日一见郎君风姿,便心生钦慕,却深恐郎君目奴为南子文姜一类女子,不敢亲近奴呢。”

顾柯听得此语只暗自发笑,先前席间他便发觉此女与钟起之子钟馥眉来眼去,趁钟起不注意时更是十指相扣,面飞桃霞,我唐官宦家伎岂有清白之身?而此女卖弄风情娴熟不下平康坊歌伎,更难称得上是洁身自好。

此女如此言语,简直是将自己当成了什么不识人欲没见过豪门排场只知苦读的腐儒来看待,想来是恃宠而骄。

怕是那钟氏子对自己的寒门出身和明经及第颇为不屑,以为自己并无文才实干,却不得不遵从父命陪侍左右,怕是只欲见某在此女面前急色出丑,好以此在其父面前落某的面子,此女才敢有此行状。

而先前于钱塘县城所遇钟氏子弟中也未见其人踪影,恐怕他对钱镠一个外姓游侠儿比他更能讨家中子弟欢心也颇有不满之处,直想在顾柯身上找回场子。

想通此中关窍后,顾柯猛地伸出右手捏住了此女颇有些修长纤细的手腕,用因长期习练弓箭射术而长满老茧的食指中指像摩挲箭杆般摩挲着她的指掌,戏谑道:

“沈姑娘有所不知,某在长安平康坊游侠之时,人皆唤作神射郎君,使得一手连珠神射,平康坊北里女子大多领教过的,与棚友倒也一同出入过京兆豪门,却是未曾听闻积年家伎有清白之说,不想钟公修习道术后家风如此严整,已然胜过长安大半官宦人家!既有如此出淤泥而不染的女子,某必当禀明钟公,令其割爱,赠与某之义弟杨三郎为妻妾,料想姑娘应是不会推辞?”

此时杨箕正急切地走入厢房要看看顾柯的情况,那沈姓家伎见了他那黝黑粗糙的脸色后顿时煞白,而待丑汉钱镠走进来时更是吓得几乎落泪,心里已然悔恨莫及,不该被那钟馥的话迷了心窍对这寒门郎君心生轻视,倘若真被嫁与这丑汉恶少年般的人物,怕是早早便要年老色衰,最终沦为弃妇,只有投江而死。

这时顾柯才放过她,整了整衣冠后说:“多谢姑娘看顾,本官好受许多,还请姑娘替本官向钟公告罪,便说某刚接到家书,父兄命我速回会稽搬迁家庙并行冠礼,父兄之命难违,故未能亲自与钟公辞行,待此间事了某再亲自登门赔礼!”

顾柯便示意钱杨二人随他一同离去,只留下暗自庆幸逃过一劫的沈姓家伎在厢房里,好一会儿才长出了一口气,几乎瘫倒在地,随即立刻起身向钟起禀告此事,不敢有半分拖延或隐瞒,万一顾柯再次登门时两相对质之下有所差错,她的命运绝不会比被嫁与那丑汉要好过半分。

不料钟起听闻此事后竟未恼怒,反而叹息一声,摇摇头说:“此子用情之深,颇类其祖顾逋翁公,察觉本官欲为其说媒竟落荒而逃,不给本官半分开口机会,当真是情根深种。”说罢甚至有些垂泪,只看得一旁的沈姓家伎暗地里直翻白眼,腹谤不已。

......

三人骑马来到钱塘县城外钱塘江柳浦渡口边,只见一乌篷船正摇橹靠到岸边,顾柯看清船头戴着斗笠之人样貌时不由惊呼出声:

“徐七哥!怎的竟在此处?”

船头那人却爽朗一笑,摘下斗笠夹在腋下,待船近岸后猛一发力竟一跃跳上三尺高的码头来,双足却丝毫未有颤抖,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掌拍了拍顾柯宽厚的肩膀,又捏了捏他的右手食指,左手手掌关节处,摸到老茧的厚度后满意地点头,说道:

“看来是未曾荒废了射艺!某之射术,小郎君离家时便已习得七七八八了,剩下不过是水磨工夫,想必如今郎君之射术已不输老夫当年!”

说罢,身高六尺五寸的他横过一双虎目,盯住钱镠杨箕二人,似乎是想询问二人身份。

顾柯连忙为徐七哥引荐道:

“这位乃是杨三郎,某在盐官县观潮时曾失足落水,亏得三郎舍命相救,今已聘为属吏,只待归家后与某一同上任。

这位乃是钱大,小字婆留,临安人氏,与杨三郎是通家之好,也与某一见如故,颇为投缘,某欲与杨三郎与钱大郎结拜为义兄弟,正准备修书至家中,不想徐七哥已然等在此处了。”

随后又转向钱杨二人介绍说:“徐七哥乃某大人之义兄彼此有生死之谊,既是某之从父也是某之母舅,从小便教授某射术,彼此亲近与某耶耶一般无二,某往日里也事之如父。”

这下钱杨二人也执晚辈礼见过徐七哥,徐七哥坦然受过后指着钱婆留笑道:“某本名徐逸,小字半江。某于泰州时听闻临安钱婆留之名,久闻其人有古豪侠之风,曾于如皋架桥使盐河两岸得以交通,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你二人可如顾郎君一般唤某为徐七哥。”

然后徐七哥一脸严肃地对着顾柯说:“会稽山新近有庞贼余孽盘踞,五兄放心不下,特命某前来接应郎君归家,二郎君已在萧山备好车马等候。”

钱大便在此与三人别过,离开前犹自提醒顾柯别忘了十一月中旬结义之事,随后便打马一溜烟地走了。

而顾柯则带着杨箕如释重负地坐进了乌篷船中,舱内早已坐了三名劲装汉子,目露精光,腰间用皂巾系着一柄二尺半长棍状的物什,颇类横刀形制,显然是长年与顾家一同行走江湖间贩运私盐的好汉,一见顾柯便恭敬拱手行礼。

这下杨箕反倒有些不安起来,虽说他在盐官县是有名的恶少年,也略知钱大贩私盐的事,但实则未曾见识过真的亡命徒,此时被这帮正牌私盐贩子包围住,不由自主地有些害怕,只好选了个角落将背囊卸下环抱在胸前,下意识做出一副防御的样子。

那几个汉子见状也不取笑,只闭目养神起来,船内很快便陷入了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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