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人间惆怅客 (第2/2页)
我与我母亲见有利可图,又闻说安广的山中多有灵宝药材,便来此山中采药。事发前一天恰好下过一场大雨,山间小路泥泞湿滑,我母子俩本萌生退意,奈何离官府税期日近,迫于无奈,只得冒险上山。然而在半山腰处,我母亲一个不慎,跌下山去,当即重伤昏迷。那时我极力呼救,可毕竟雨后的山间凶险,到此的人烟更是稀少。
后来,终于有一药商带着他的两个家仆从这经过,我赶忙上去求救,那药商却说我娘的命没有车上的草药值钱,不予救治。我没办法了,只能说若是他肯施救,我便答应一辈子给他做牛做马,可他却依旧不为所动,从始至终连正眼都没瞧过。最后,我母亲不治而亡,我只好一个人慢慢地把她拖回了老家安葬,到家的时候,她手都磨没了。”说完。他又自斟自酌了三杯,掩面哀思起来。
张之芥这下终于知道,原来他这么痛恨商人都是有原因的,这么一想,他心中对他的鄙夷顿时消弭,转之以无限的同情。他于是上前一步,帮他倒了一杯酒,并说道:“善恶终有报,先生不要过度悲伤,那恶商见死不救,日后必定没有什么好福报。”
他一说完,商无救却是哈哈大笑起来:“你可真是个傻小子,什么狗屁善恶有报,我母亲一辈子老老实实,却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倒是那商人,经过这几年的药材倒卖,身价涨了百倍不止,俨然快成了大名商界的第一号人物了。听说他还有三房妻妾,又有子女多人,你说,这是恶报吗?”听他这么一说,张之介顿时沉默下来。
随后,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不过,功名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纵他万贯家财,子孙满堂,一朝身死道消,不过也同我母亲一样,成了一具不知人间冷暖的躯壳,只是陪葬品丰厚些罢了。”
张之芥本就是大名人,又在城中久居,大概已猜到这人是谁了,于是试探性地问道:“这人可是王老板?”商无救惊讶看了看他,随即点了点头。张之芥说道:“这王老板数月之前已经死于非命,据说是被一个江湖中人一刀砍了脑袋,先生之母在天可以安息了。这算不算善恶有报呢?”
商无救又是喝了一口,淡淡地说道:“我知道,因为杀手是我雇的。”他一说完,张之芥手里拿着的酒杯便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人则怔怔地站在一旁。商无救瞥了他一眼,直接将酒壶夺了过来,喝了一大口,然后冷眼一别,说道:“怎么?你觉得我做错了,是吗?”张之芥摇了摇头,说道:“先生童年不幸,我深表同情。按理说,有仇报仇,血债血偿,可这恶商一死,大名的药材市场随即失去约束,他的子女与妻儿也成了孤儿寡母。对于你的这种做法,我也不知如何评价。”
商无救大笑起来,随后说道:“傻小子,世间上有的事本无有对错,就像现在,你该说我错,还是说我对?福报天给不了,那就自己拿,我做医者,深以为然。你看那些重伤不治的人,我用赛佗针救治他们,不也是在跟老天爷斗吗?苍天无眼,你自己就是自己的道,谁欺负你,欺负回来便是,懂吗?”张之芥想起来,自己的父亲不也是老实了一辈子,从不与人争斗,最后不也落了个病死他乡的下场。这么一想,忽然觉得他说得颇有道理,也跟着点了点头。
见他沉思,商无救看了一眼那些已经处理过的药材,便觉他是勤劳之人,又见他赞同自己的说法,不禁对他改观了许多,于是说道:“好了,夜已深了,快去歇息吧,明天传你几招赛佗针,以备日后行走江湖之用。”张之芥点点头,道了一声:“还望先生保重身体。”之后便转身走了。
没走几步,就听得一阵歌声入耳:“平添白发,眉山深蹙,两字哀愁交叠。寒蛩无尽似风吟,霏霏雨、清秋时节。少年着锦,书生意气,眉眼风流冠绝。长安道上雪漫飞,怎得见,当年明月?”那声音凄然,令人不禁遐想唱这歌的主人,定有无比坎坷的身世。
彼时,一轮明月爬空,惨白的月华垂落人间。风正刮过湖边的柳树,哀怨声与叹气声便从此间流出,如泣如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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