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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 83 章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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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转着脑袋无助地看向周围每个人,  盼着有人能帮一帮她。

谈漪漪发着抖别过脸去不看眼前一切,隔着幂篱恰巧与小女孩对视,脑海中一片空白。

怎么会有这么绝望的眼神?

她下意识想去牵住周寅的手来汲取一些勇气,  就见少女果断地蹲下身子与一起赶来药童将老者扶起。

“谢谢!谢谢您!”小女孩跟着一道起身,  顾不得拍身上尘土。

老者口中不住向外呕血,  咳得撕心裂肺。直到人被搀着站起来,谈漪漪才勉强看出来个人形。

他蓬头垢面,双颊凹陷,  像一把披了皮的骨头,  身上的衣衫几乎不起什么遮蔽作用。

即使谈漪漪飞快地将目光挪开,  却还是无法忽视他身上跳动的虱子,  以及离得老远人就能闻到的古怪味道。

谈漪漪想,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人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周寅一手扶着人,另一只手从袖子里拿出素帕送到人干裂的唇边免得鲜血四溢。

“漪漪?”她甚至能抽空提醒走神的谈漪漪让之快点跟上。

“来了。”谈漪漪快步跟着周寅往堂中去,  脑海中还是一片恍惚,她从没见过活得这么惨的人。

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呢?谈漪漪想不通。她看周寅两只手忙碌着颇有些费劲,  鬼使神差地夺过她手中帕子自己来接。

温热的血部分溢出在她手背,  让她生出不自在的黏腻感,  浑身上下一瞬起了鸡皮疙瘩。

四周不乏有人议论,有说这老人寿数将尽的,  有说慕虎馆善良太过什么人都收治的,还有说女郎心善的。

人被扶入大堂,药童们有条不紊地将之安置好,  有郎中过来接诊。

直到人被接过,周寅才放松下来,  静静站在一旁看人处置病患。

谈漪漪捏着带血的手帕左顾右盼,  不知所措。

躺在木床之上,  老者的形状更加分明。他两肋高高耸起,根根肋骨分明,像是排骨。因病隆起的胸口剧烈起伏,咳嗽声不断。

药童捧了用艾草水来,一并将谈漪漪手上帕子拿去烧了处理道:“多谢女郎,女郎洗手。”

手中帕子被拿走,谈漪漪才自在了些,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举动,想来想去有些后悔。大约是看不得阿寅一人忙不过来。

她胡思乱想不出什么结果,提醒周寅:“阿寅,洗手。”

周寅乖巧答应:“好。”她答应,手在温水中荡涤。

“阿寅,你衣袖上沾了血。”谈漪漪指出。

“啊?”周寅反应带着些懵懂,后知后觉地抬起袖子看看,不好意思道,“大约是方才扶人的时候沾到地上的血了,一会儿换身衣裙就好。”浑不在意衣袖染了污渍。

那边一阵忙碌之下令人心颤的咳声终于停止,郎中道:“是痨病。”

谈漪漪吓了一跳,同情顿生:“我隐隐听说过这是穷人病,可怎么办?有得救吗?”

那小女孩站在一旁傻愣愣地看着郎中与药童们忙碌,听到“肺痨”二字尚迷惑着,在一旁顺耳听见谈漪漪的话,不由回过头来希冀地看向周寅,等她回答。

她发如枯草,稀拉拉的几根,可以看到藏污纳垢的头皮。

谈漪漪这下将她看得清清楚楚,眼睫颤动,又不由想这真的是女孩吗?说得难听一些,这真的是人吗?

她接触的女孩都是样貌姣好,香香软软的,便是丫鬟也都体面极了,从没接触过这样可怜的,人。

她如每日中午见到人群中的可怜人那样,觉得他们可怜极了。这一次的分外可怜。

她很难将他们当作同类对待,就像多愁善感的人会心疼待宰的牲畜那样,她的情感与此相同。

或许饥荒时有人食人,就是这些人吧?也难怪他们能产生食人的念头,动物互食是常事。

周寅没回答小女孩的期待,上前两步牵起她手,颇温柔道:“你的手蹭伤了。”

小女孩一下子局促极了,羞愧地想挣脱周寅又怕伤害到她,只好小声道:“没事,女郎我没事的。”

“我带你去上药,再换身衣裳。”周寅顺势领着她向外走,轻柔又不容拒绝。

谈漪漪跟着出来,心情复杂。

“不用这么麻烦,不用的,谢谢您!”女孩一口官话说得并不好,自惭形秽地下意识放低声音。

她急得快要哭出来,受不起周寅这样对待,又拒绝不了她,莫名其妙地被拉去擦身子上药,又换了新衣裳。

谈漪漪头一次见到人身上有这么多新伤旧伤,同情她极了,都想给她买两身好衣裳免得布衣与伤口摩擦,让伤口更疼,但又不好开口。

周寅一面给她手上涂药,一面说明缘由:“你父亲的病有可能会传染,需要将你洗干净,换干净衣裳,免得得了一样的病。”她说话慢吞吞的,很照顾小女孩的听力。

女孩嗫嚅着道了一句:“多谢女郎。”

她又焦急问道:“我爹这样,那郎中们?”

“他们穿戴了东西,不会被传染,不必自责。”周寅很体谅她的心。

女孩松了口气,安静了会儿,又真心实意地看看谈漪漪:“两位女郎大恩大德,杏儿没齿难忘。”

谈漪漪没想到还有她的份儿,受之有愧:“我并没帮上什么忙,不用谢我。”

女孩努力将话说得标准:“您方才用帕子为我爹接着血,我都记得的。”

“这算什么呢?”她只是看阿寅忙不过来才顺便帮忙的,怎当得起这一声谢。她愧疚自己不将人当人看,而旁人真心实意的因举手之劳的小事而感谢她,相比之下她的傲慢更不像人。

“你叫杏儿?”周寅问。

“是。”杏儿怯怯答。

“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成尘。”周寅一顿,“说的就是杏花,你的名字很好。”

杏儿也听不懂,眼睛却亮亮的,很高兴的样子,知道自己是在被夸。

周寅冷漠地想,真像只毛发稀疏的小狗。

鹿鸣赶在酉时初回来,接手了老者。郎中们已经施针赞赏为人稳定病情,不至于让人不停咯血。

“太晚了。”鹿鸣直言。

床上的老者闻言笑笑,露出一口黄牙,操着乡音道:“郎中,谢谢您。我知道我这病没得治,我家那丫头不死心,非要过来看看,弄脏了你们这里,真对不起,一会儿走的时候我会将这里打扫干净。”

周寅与谈漪漪带着杏儿过来正好听见这句话。

谈漪漪下意识低头去看杏儿,只见她低着头,只露出稀疏发顶,看不清是什么神情。但谈漪漪觉得她应该是哭了。

“不必。”鹿鸣大约是可怜人见多了,依旧冷冷淡淡。

“对不起。”老者不安地又道了次歉,顿了顿带着恳求道,“能求各位一件事吗?”

鹿鸣冷瞟他一眼:“你说。”

老者局促道:“请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我女儿,她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能说,能求你们说我很快就能好起来吗?”

鹿鸣直接道:“可你迟早有一天会瞒不住。”

“能叫她多开心一会儿便多一会儿。”老者小声说,皴黑的眼眶泛红,“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爹!”

杏儿跌跌撞撞地跨过门槛向床前奔去,一把扑在床上哀哀哭起来。

谈漪漪眼睛发热,觉得自己之前肤浅极了。

鹿鸣向大门处看去,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周寅身上,沾之即离。他轻松道:“不用为你隐瞒了。”实际上他也不会答应这种事。

父女二人抱头痛哭一通,叫在场每个人情绪都颇低落。哭罢,日子该过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对他们来说,连悲伤都奢侈,时间都要留给生计。

杏儿颤巍巍要扶老者起来,药童们帮着搭把手将人扶起。

“多谢你们,多谢。”

老者拉着杏儿要下跪磕头,被鹿鸣挡住,“分内之事,何况我无能为力,没什么谢不谢。”

老者却坚定极了:“那也该谢。”

他说着摸了摸布条似的衣裳,竟然连一枚铜板也摸不出来。他局促地笑笑,搓了搓手,带着些害羞开口:“无以为报,我让杏儿唱首歌给诸位听,以报诸位大恩大德l”

杏儿一听顿时不乐意了:“爹,我唱歌又不好听,不是让我丢人现眼吗!”

老者一笑:“好听。”说到这里他终于扫去病痛与重压带来的人麻木和疼痛,精神起来。

谈漪漪看得想笑,他听过什么,知道什么是好听吗。

杏儿无奈,看过一众人们,并没有谁对她表示恶意。尽管如此,她还是很不好意思,只略略张口摆出个架势来。

“爹!”她小声嘟囔。

“我若是唱得好,我就唱了!”老者苦大仇深的脸上难得显示出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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