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心计 (第2/2页)
“就咱们三人在这边吃独食,让我那一群师兄师姐们看着,你觉得好吗?你主子不差这点东西,别小里小气的拉跌他身份。”
徐福偏头一想,是这么个理。便又拿出更多的炉具铁板与鲜鱼,再命令桌面的纸片人将东西分放各处的整理上锅。
看着桌面纷纷忙碌的纸人偶,徐蛮羡慕不已。
只觉筑基期与练气期,都隔着天渊般距离。
不多时,足够十数人吃的菜品便备齐了,徐蛮也给自己找准了定位。
不刻意远着,也别过分近着。
想通这层,整个人都轻快起来。
大刺刺地选了个位置坐下后,扭头朝徐福看去。
“这回,该你去喊人了。”
徐福一愣,立时不服地嚷起来。
“我还得看着这些人偶忙活呢,咱俩一向是分工明确的,喊人送礼是你去。”
徐蛮首次如此轻快地朝人弯眸一笑,“我眼下可算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去请人的道理。”
看着人形态举止间的快活,徐福虽极不情愿,却也甩着袖子走开。
就在他离开不久,凌渊给自己施了个净身诀的起身,举步朝那长型的餐桌处走去。
待接近后,欲在个紧挨着她的席位入座,不料人却赶紧举起一手制止。
“按着咱们相识几十年的关系,我并没刻意离你席位太远。但从今日起,我是再不会给你斟酒布菜了。我现在是客人的身份,只管自己吃饱喝足就行。如你实在需要人服侍,那就把这个位置留给徐福。”
说完,眼神不闪不避的分毫不让。
凌渊静静辩了辩她双眸中泄露的欢快,依言选了个隔座的位置坐下。
替自己满了杯酒饮下后,才端起些寂寥的郁色:“从前,你每次替我布菜。俯身挨近时,我都可以听见你为哪道菜在悄悄吞咽口水的声音。所以散宴后赐给你的,是不是让你心悦的那几道菜色。”
“哪怕在边关苦寒的环境里,也会扯着个要同兵将们打好关系的幌子,把那份精细的膳食留给你。就算后来的逃亡路上,也没让你饿过一顿肚子。莫非这许多年来,我在你眼中,就是个如此刻薄的主子,这还真真是让人……”
他没将这话说完,却再度给自己斟满杯酒水,面带苦涩的饮下。
徐蛮一时被他说得尴尬至极,忙给自己满上杯,高举着朝人敬过去。
“你、你是个大方的主子,也谢谢你方才的放籍之恩……”
话说完,仰头将酒杯给喝空。
烈酒一入喉,就将她整张脸刺激得升起满面的绯红。
见她自以为陪了个罪之后便不再说话,凌渊只叹场合不对的从储物戒里拿出另一种酒的朝人推过去。
“这酒烈性,你更适合喝清淡些的果酿。”
徐蛮被辛辣刺激得整个肺腑都热烈腾腾的,她喜欢这种感觉,便摇了摇头。
“边关那几年为抵御寒气,你逼着我喝过不少回烈酒。所以我有量,能喝……”
凌渊为她这番说辞又是一窒。
是啊,能喝。只需一杯就能红了整张面,再多几杯就会醉,且醉后会极不安份的载歌载舞般闹腾。
非得耗尽了一身气力,方能安静下来的陷入昏睡里。
曾经便有那么一次,因她醉意深重的跑出帐去,引得他差点当场就剜掉人的眼睛。
那般勾人的姿态,不是他人能观的。
是以,有些头疼的提醒:“你的酒品并不好,难道忘了当年某次醉后的经历。”
徐蛮一愣,也记起某年因醉被人拉入帐中,却把对方砸了个头破血流的事件。
一时更起难堪,将头又埋低了些下去。
“我、我现在已稳重许多,不会再那样了。且这里是正道首宗,就算醉了也不用担心。”
若不是今日尝足了甜头,凌渊定会让她好好体会体会。他于她来说,绝对是比任何人都要危险的存在。
但眼下嘛,且容她猖狂这一回吧。
是以,携淡淡恣意的自斟自饮,暗自享受着股胜券在握的愉悦。
如此不多时,徐福就带着一群人过来。
众人齐齐拱手说了声谢道君款待,却又极不客气的各自找了个位置坐下。
有人因不是太熟而面怀些僵硬,有人已忍不住的向酒樽扑闻下去,有人为行为失礼的师兄师弟们感到些羞耻的拱手告罪。
唯两人维持着平和状态。
一人淡笑着选择坐在了主位对面,一人冷色的坐在了徐蛮身侧。
徐福对这群人待主子的随意瘪了瘪嘴,清咳两声介绍了下酒的厉害出处与菜品的烹制方法,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却又没尴尬太久。
有人一顿风卷残云般的进食后,就拿过酒杯开始倒酒的一仰而尽。
有人则从头至尾都维持着优雅如初的姿态,连整副鱼骨都剔得分毫不乱。
而徐蛮因多喝了几杯,面色已是绯红一片,眸中也似荡漾着层迷蒙的波光。
甚至连身体与手脚,都克制不住的乱动起来。
坐在她身边的林蔍,有心想试探些什么,便先开口打破了这片沉默。
“师妹身为女子酒量居然不错,从前家里莫非是酿酒或开酒庄的?”
未免太过露白引人怀疑,便又追加句:“我酒量一般,家里从前很穷困,后来娘带着我四处奔走不畏艰辛,日子才宽松了许多。”
徐蛮听后一笑,左右手分别举着根箸敲打在杯沿上,发出叮当的响声。
而她整个人,便随着这阵极富节奏的乐声,开始小幅度的左摇右晃起来。
曾经在那深宫里做人奴婢时,需要少食少饮不得命令不准开声。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种过分的压制,在某日被人逼着饮醉之后,就仿佛打开了个可供宣泄的阀门。
她会在醉酒后,特别有倾诉欲和停止不下来多动的行为。
徐蛮也知道自己这个毛病,可只要是个人,长了张嘴巴与四肢。又怎会不盼着可以放肆直言,或抬高了腰身与头颅行走。
她太想挣脱那个僵硬的面具,所以不知从何时便恋上了那份醺醉后的放纵。
此刻听人起了个头,便控制不住股想说话的欲/望。
“……我啊,家里不是酿酒的。”
说完这句后,她便止住了话音,引得林蔍略有焦急,却不动声色的继续道:“那是如何有这份机缘,入到天寻宗的呢?我的际遇很简单,被一散修看出了身具灵根,便四处打探,想寻个大些的宗门认真修行。”
说完,侧目望着人等待。
“我啊……”徐蛮又在叮叮当当声中笑了笑,才毫不介意道:“是被家里卖掉的。”
林蔍握杯的手紧了紧,肺腑都跟着一阵焚心彻骨的疼,面上却依旧不显的仍是副冷色。
“抱歉师妹,我不是有心的。”
徐蛮朝人摆了摆手。
“没事,我早不介意了。”
可林蔍既是开了这个试探的头,又岂会轻易让它结束。
她借势爱怜地揉在人发顶,控制不住地泄露了几分悲色。
“你的爹娘可真真是狠心,居然做出了这样的事!”
徐蛮依旧轻晃不停,那久远了年代的悲愤,也早已淡去的影响不到她此刻的欢愉。
“啊,也不怪他们,谁叫天公不作美的是个大荒年呢。都快要全活不下去了,只用一个人换来其余人的活命,也是值得的。最起码,他们没把我跟别人家的孩子交换着煮了作吃食。”
说着,又笑笑的给自己满上一杯仰头喝尽。
待放下杯子后,才眸若泉水般的涌动出些难受波光:“……不过我还上有个姐姐下有个弟弟,爹娘却只选择将中间的我给卖掉。约摸是比起其他两人,我是可以被舍弃的那个吧。”
林蔍感觉喉头已因克制而激起股腥甜,但她依旧将面上装得恰到好处的带着些怜意,问出那句最想听的话。
“那你……恨他们吗?”
徐蛮有片刻愣怔,才释怀的笑开:“不恨,我原谅他们了。只有原谅了,才能彻底放下。也正是因为他们的舍弃,我才能见识到以那个身份绝对见识不到的精彩人物,才能来到这修仙之地见识这片更广袤的天地。这便是缘法,或许冥冥中早有注定我亲缘浅薄吧……”
林蔍很想奋力的反驳一句狗屁的亲缘浅薄,更是想对她直言。
她怀着娘亲的交代,一个人跋山涉水的历经了多少困苦,都没放弃的在找寻她。
在这个途中,她从不敢放开的享受一顿饱腹,或是一件华衣。
因为时时刻刻都记得,她的饱腹与性命,是拿妹妹的卖身钱换来的。
可她的一句已经放下了,让她只敢把所有激烈涌动的苦楚,皆往腹中忍落。
而世间的悲欢也注定不相通。
在她如此的伤怀里,她掌心的那颗头颅,却在不安份的晃来动去。
在人一把挥开压在头上的那只手掌,欲要起身走动走动时,凌渊也早已眼尖的看出势头,淡淡的朝身边仆从喝去。
“压住她,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