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辛追 (第2/2页)
说完这句,徐蛮又叹了一气地坐下。本来她还想一来就立个恶人形象的,可哪知这人却是个病秧子,她也下不去手去欺负个病秧子啊。
见人不顾那摇摇欲坠的身板捂胸朝她走来时,忙不快地举手制止他:“你有话坐那边说就行了,干嘛要走过来呀。我不爱跟你这样病殃殃又满眼死沉的人挨太近,怕被过了死沉之气。”
说完尤不解恨,又朝乌漆嘛黑的房屋看了眼,嘀咕道:“搞这么个阴沉的屋子住着,不病都会把人给闷出病来,难道是嫌命太长了么。”
她自顾自地说完这话,便见那捂着胸口的男人双眼里,往下滚滚地落着泪水。
且一边落泪,一边还继续步步艰难地朝她接近过来。
徐蛮真心不爱跟这样经不得人几句话就落泪的男人打交道,立刻从椅子里闪身到楼递那儿站住。
“你有话说话,非得挨得人近才能说得出口吗?”
辛追站在原地流着泪又咳出口血,才摸出帕子擦了擦嘴道:“我是有原因才会这样的,你听我说……”
他这个说字刚出口,徐蛮整个人就炸了:“闭嘴,你说什么呀说!咱俩还不熟,我半点不想听你说什么你遇到过多少不幸的事儿吃过多少苦头之类的。就连皇帝的儿子都要遭受排挤孤立,被人追杀得跌落泥泞里呢。你一个管种地的泥腿子出身,有什么好抱怨的。各人的苦各人闷在心里扛着就是了,为什么要朝别人倾倒得弄坏他人的心情!”
这一气的吼声落下,阁楼里又静下来。
但忽而的,满眼落泪的人周身荡开一阵强劲气流。人就眨眼的消失又顿显出身影的掐上了徐蛮的脖子,眸色尖锐地恨道:“我再说一遍,别打断我说话。以后别再这样了,好好听着行吗?”
徐蛮被吓得发不出声,瞪大眼睛地看着也掐在他脖子上的另一只手。
傀儡人的脾气也能这么大吗,徐蛮不知道。但她知道这辈子她只想安逸修仙到寿终正寝,不想再弄出什么幺蛾子了。
可她还来不及说些好话安抚这人,便又被大肆摇晃的房子与满耳的炸裂声惊到。
一句地动房子要塌的话还来不及喊出口,她便感觉脚下木板一松的整个人向下坠去。
原本以她的练气三期修为,凌空踏物借力的几个翻腾纵跃,塌房子这种小场面完全可以驾驭得住。
然而毁就毁在凌渊的傀儡人像个铁秤砣一样,拖着她直直的往下坠去。在一片裂响哗啦声中,稳稳地站在了满地的废墟中央。
而引发了这场喧嚣的始作俑者,却衣发凌乱的在楼毁那刻,被凌渊的傀儡人抬脚给踢飞出老远。
此刻正趴在那边的地上咳血不止。
边场骚动很快就引来了青石道上人影飞至,但这些男女老少全站在辛追那边急切嚷嚷。
“辛管事,这是怎么了?”
“辛管事,您有没有怎么样?”
“辛管事,谁在这闹事呢?”
这群起的激愤声中,有人朝徐蛮这边怒视过来,有人扶着辛追起身,关切地问他身体有没有哪里不妥的。
这情况怎么看着,怎么都有点像上辈子堕魔后遭正道人士围剿的场面。
徐蛮觉得委屈极了,分明哪次也挨不着她什么事,也不是她造下的孽错。
可她不得不咽下这苦果,深呼吸口气的平息了内心的爆躁,笑着朝辛追那儿看去的做补救道:“这房子可能年久失修了,辛管事你还好吧?都怪我这仆人只顾得上救我,让辛管事你受伤了。”
只是那人已疯,根本不受这安抚。一把挥开扶住他的人,捂着胸流着泪咳着血的朝徐蛮走过来。
边走着,边激动地恨道:“这个人有什么好的,让你离了他也做这么个傀儡人带在身边。就不能认真看我一回,耐心听我说完整句话吗?一次又一次的,一天又一天的,一年又一年的让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再这么熬着,我会垮掉会疯掉的。所以快舍了他过来,过到我身边来……”
美男子果然是美男子,哪怕痴了疯了的在咳血,这弱不经风的样子也是美极的。
但徐蛮早已见惯了凌渊这等的绝色,对美|色什么的也极稳得住。
不像那边几个年轻的姑娘,见辛追这幅样子,已难受得红了双眼的想冲上前来把他给抢回去。
“那什么,我们从前认识吗?”徐蛮淡淡问道这句,就开始挖空脑袋想她有没有欠下什么桃花债。
可只想了短暂后,她就知道了她贫瘠的前半生里除了摸遍过凌渊的身子之外,其它的男人连个指甲盖也是没碰过的。
她堕了魔之后到是在徐福的帮助下养过很多面首美男子,但那些男子每每被提上来,便总是一幅妖女你快杀了我吧,做其它的我是万死也不从的愤恨脸。
她曾好奇地问过徐福,难道就不能弄几个心甘情愿会小意温柔哄人的,为什么尽是弄来些难啃的硬骨头。
徐福却眼波诡异的默了默,又笑道:“这强扭的瓜啊,拧起来才有味道嘛。”
可是他又哪里懂得,不是心中想要的那个瓜,她半点想扭的欲|望也没有。而真正想扭的瓜,她也扭不来啊。
所以她上辈子的烂桃花里,包括凌渊在内,全员皆是恨她的模式。
从无一人像眼下辛追这样,哭得这般厉害的想让她去到他身边的。
万般不解中,只见那人已难受得不支跪地。却仍是不懈地朝她的方向伸来一手,泪泣的低喊道:“我很早很早就认识你了,比他更早的就认识你了。你被人牙子一道道转卖,又进了京入了薛府,跟着又被送入了宫中。我一次次的追在你身后,却又一次次的错过。我随着你进了宫,却又到不了你身边。我随着你们奔赴去战场时,却又眼睁睁看着你们重归京师里。等我几经艰辛回到京师去,你们又惹事的被偷偷送走了。
“我总是一次次的错过,又一次次的追上来。可你却连弃这人而去,也还弄个假物带在身边。拜托了,舍了他到我这儿来好不好,求求你了……”
这世间的真情炙|爱总是能份外打动人心的,尽管徐蛮还在深思究竟是在哪儿惹下的这朵桃花,但也不妨碍她被这段遗憾的爱恋感动得泪流满面。
“那什么,有话好说,你先别哭啊……”
说着,她脑子灵光一闪,有道浅浅的人影浮上头来,那还是她第一次和人合谋从人牙子手中逃跑。
他们做伴跑了很远,那些看押的人仍然追在后头。后来她跟人一商量,两个人分开跑,也许总有一个能逃得掉。
再后来,她肺都快跑炸的情况下,也还是被人给抓了回去。可和她分头逃的那个男孩子,却不见被抓回来。
被打得只剩一口气时,徐蛮还庆幸地想着也不算亏,总算有个人重获了自由。
想到这儿,徐蛮对哭跪在那儿的男人,总算升起了股命运同悲过的辛酸亲近感,眼里滑出的泪也就更真情实感了些。
等好不容易稳住了伤感的冲激,却仍哽着嗓子道:“原来是你呀,你说你逃了便逃了吧,怎么还惦记着我又追了上来呢。当初咱俩商量着分开逃,就抱着另一人被抓自己会逃脱的侥幸才那样做的。要逃脱的那个人是我,不知道有没有你这样追上来的勇气呢。”
辛追听见这话,又“唔”的吐出口鲜血来,但他们稳住神识的清醒,仍是朝那人伸出手道:“……所以弃了这人把手给我,到我这儿来,求求你了……”
徐蛮哪受得住人对她这样凄楚的哀求啊,泪眼模糊的就要甩开凌渊傀儡人的手去暂时安慰一下辛追再说。
可任由她怎么用劲了挣扎,这蠢笨又僵硬呆板的人偶就是不肯松开。
徐蛮也发了狠,硬生生是拖着他走了过去,朝那泪流满面的人伸下一只手道:“我还有只手空着呢,要不你先牵着缓缓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