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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049 (第2/2页)

但她来不及看膝盖,抓起车把手推着就跑,装钱的小桶倒地上,都来不及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直到跑到两条胡同之外,身后没人追来,她才敢停下来。这才发现仅剩的几块肉跑丢了,更重要的是满满一桶钱也丢了!

卫孟喜躲了一会儿,把车子推到黄家寄存好,又换了一身衣服,改变一下发型,这才兜兜转转回到原地——连钱带桶都让人捡走了。

不心疼那是假的,卫孟喜心疼得都快哭了。

一百多块钱呐,相当于陆广全三个月的工资,就这么丢了!

可相比被抓,她又挺幸运的。

唉,还是得快点有个门面才行啊,卫孟喜叹口气。在等待姚永贵消息的两个月里,她也没闲着,整个小菜街有临街面的房子她都问过,租住可以,但没人愿意租给她做生意。

怕担风险嘛,她也理解。

姚永贵既然收了东西,那就说明他是愿意去奔走的,那边没消息,说不定就是好消息呢?

这么想着,卫孟喜脚下仿佛都更有劲了!把沉甸甸的自行车蹬得“咯吱咯吱”响,希望就在前方,谁的钱是好挣的?反正只要能挣到钱,吃点苦头,多等几天也无妨。

谁知刚回到窝棚区,就见几名穿公安制服的人站在她家门口,卫孟喜心头一跳,莫非自己跑的时候暴露了?这才两个小时的功夫,公安就找上门了?!

她拢了拢头发,尽量告诉自己不要慌。跑的时候下着大雨,她又戴着帽子,他们应该是没看清她长相的,最多就是记住了身形,因为她个子高,在这个年代的石兰省女同志里不多见。

但光凭身形就能找到家里,现在的公安侦查技术又不至于。

卫孟喜仔细回想,唯一有可能暴露的,就是她后面心疼那一百多块钱,又转回去,或许是有便衣看见她的脸?

卫孟喜真是捶死自己的心都有了,早知道会暴露,那一百多就是美金欧元她也不要了!

此时此刻,回家是肯定不能回的,她推着自行车,拐个弯,准备转到后山去。

“小卫回来啦,赶紧的,公安找你呢!”

卫孟喜背影一僵,她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公安同志,卫孟喜同志在这儿呢!”

卫孟喜:心如死灰,唯一的办法就是一口咬定不是她搞投机倒把,只要不承认,他们又没抓住现行,应该不至于坐牢?

“卫孟喜同志你好,你还记得我吗?”龙公安追上来。

“你好。”这也算半个熟人,卫孟喜稳下心神,试探着问,“另外几位公安同志是……”

“哦,我们一起来的,给你家送锦旗呢。”

卫孟喜一愣,“锦旗?”

“对啊,你儿子上次的事立了大功,这不案子已经查清,审判结果也落地了,所里就寻思着给你们家送面锦旗,还有一点奖励。”

他要是不提,卫孟喜都忘记两个多月前狗蛋失踪的事了,当时倒是听谁说要送锦旗,但她没上心,一忙就给忘记了。

龙公安仿若没看见她那超负荷的自行车,都在矿上住着,她卖卤肉谁不知道啊,反正上头不问他们也不管,要是查了还去哪儿找这么实惠又美味的卤肉呢?“咱们进来说吧。”

进了屋,苏奶奶倒是一反常态的热情,眼巴巴瞅着几个公安,正在问案情呢。审判结果都下来了,也不需要再保密,原来那两个绑架狗蛋的人真的是人贩子,主要是贩卖那些年轻的独自出门的女同志,粮站那间仓库就是他们租出去专门囚禁人用的,而“红姑”也确实是拐卖儿童的。

经过两个月的审讯和顺藤摸瓜,市局不仅找回解救了十几名妇女儿童,还捣毁了一个巨大的人口拐卖团伙,打掉了网络,抓到的嫌疑人据说有二十几个!

“那你们有没有找到一个叫小婉的姑娘?今年虚岁该有二十六了,大眼睛小嘴巴。”苏奶奶平素的嚣张和淡定都没了。

龙公安挠了挠后脑勺,实话实说:“红姑盘踞石兰省多年,您闺女走丢是六七年的事儿,她倒是交代那年在省城拐过三个女孩,但具体名字不记得了,长相也没印象,现在还在审……您要是有线索的话,尽量多给我们提供一点。”

苏奶奶眼圈一红,她那么刚强的,随时会冲人开炮的性子,忽然软下来,卫孟喜还不习惯。

这也是一位可怜的母亲。

“好好好,我再想想,我一定把能想到的都告诉你们,有人说在矿区见过小婉,那说不定就在矿区,那我……”她叨叨着,语无伦次。

卫孟喜心头不忍,把狗蛋叫过来,“谢谢龙公安,锦旗给孩子就行了。”

龙公安不疑有他,这时又没联网系统可以查证,狗蛋也没当面否认说不是他妈,更不可能想到这世上还有主动给人当妈主动帮忙找孩子的“好心阿姨”。“行,锦旗张川小同志你自己收起来,但奖励要家长来收。”

居然是两袋五十斤的大米,半扇猪肉,和二十斤清油!

硬通货啊,卫孟喜哪有不要的道理,“谢谢龙公安,麻烦几位同志了,要不在家里吃顿便饭?”

公安忙推拒几声走了。

说实话,卫孟喜现在的经济条件还真不缺这点吃的,但这不是给她的奖励,而是给张狗蛋小朋友的,小家伙眼里的渴望和跃跃欲试她也没错过,就当是帮他收着吧。

对于吃不饱的兄弟俩来说,这点东西非常重要。

“卫阿姨你放心,我没告诉她们。”狗蛋小声说,

最近李秀珍和张秋芳不知道在忙些啥,包子一卖完就往外面跑,天不黑都不回家,即使回来了知道这事,卫孟喜也不可能放任她们把属于狗蛋的东西抢走。

反正,虱子多了不痒,本来不该管的闲事都管了,卫孟喜也不介意再多管一件。

一路担惊受怕的卫孟喜,忽然松懈下来,整个人都软了。她一个人回屋,将裤腿掀起来,才发现膝盖已经血肉模糊,就连裤子都摔坏了。

这几个月天天在路上跑,就是再白的皮肤也经不住晒,先是发红,后脱皮,蜕皮后长出来的新皮又被晒黑。都说一白遮百丑,哪个女同志会不喜欢皮肤白一点呢?可她卫孟喜没条件啊,除非哪天生意不做了,不然就是擦再高档的护肤品也没用。

跟脸和手比起来,身上的皮肤倒是很白,这血糊糊的伤口却显得更加刺眼。

她刚准备把裤腿放下来,房门忽然被推开,陆广全抱着呦呦进来。

“怎么回来这么早?”陆广全最近被领导逼着补习文科,但他最大的让步就是补习可以,不想去市一中浪费时间,所以现在由一中派老师来□□。

他每天要在办公室画图纸,时不时下井看看,只偶尔有时间学习语文和政治,就这也要忙到晚饭才有时间回家。

今天是高考前最后一天,卫孟喜以为他会多补习一会儿的。

陆广全却不说话,直愣愣看着她的膝盖,“怎么弄的?”

卫孟喜轻咳一声,想把裤腿放下去,他却快步走过来,按住她的手。

小呦呦被放到地上,也看着妈妈红通通的伤口,小嘴巴扁着。

“痛吗?”陆广全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想碰一下伤口旁边,又把弄疼她,“等一下。”

也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瓶酒精和棉花球,他先兑温盐水帮她冲洗伤口,把上面粘黏的纤维灰尘洗掉,又用镊子夹住蘸过酒精的棉花球,“忍一下,会比较痛。”

小呦呦嘴巴扁着,大大的眼睛里蓄满泪水,“妈妈不哭哭,不痛哦。”还一口又一口的给她呼呼。

一大一小两只手在她膝盖上摸来摸去,小心翼翼的避开伤口,眼睛随时关注着她的神情,一旦她皱眉,他们立马就要停手。

说实在的,酒精擦伤口痛是痛,但还没痛到卫孟喜不能忍受的程度,她是被他们的郑重其事弄得心里酸酸的。

一大一小俩傻子,她卫孟喜要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怎么养大一群孩子,又是怎么在男人堆里厮杀出来的?上辈子刚学做菜的时候,十根手指几乎就没完好的时候,不小心切下一片肉都是常事,随便用水冲一下,裹上胶布不也得继续干?

可那是以前,她没有诉说的地方,也没人会关心她会不会受伤。现在被他们这么看着,卫孟喜忽然来了倾诉欲,“我今天遇到治安队抓投机倒把,不小心摔了一跤。”

陆广全的手忽然就不受控制的重了一下。

“但没事儿,跟被抓的比起来,我这不算啥,我还能跑能跳呢。”

陆广全按住她乱动的手,一言不发,动作却更轻了。

卫孟喜也不是傻子,她能感觉到陆广全的情绪,太尴尬了,想要故意岔开话题,“你一学工科的,怎么还会干护理的活?”而且动作细致温柔,比她遇到的大多数护士都做得好。

“别动。”原来是她说话的时候不经意动了一下腿,脚踢到他胸口了。

太阳晒不到的皮肤很白,很细腻,仿佛一块莹白透亮的美玉,脚更是,没有任何疤痕,五根脚趾圆润饱满,趾甲修剪得干净整洁,还有几个浅粉色的小月牙……

男人的胸膛很硬朗,即使隔着衣料也烫得不像话,卫孟喜本来就不是迟钝的人,此时也感觉到气氛的“怪异”,尝试再次岔开话题:“你复习得咋样?”

陆广全却不答,“不行就别卖了。”只要能考上大学,工资加补助,他就能给家里减轻负担。

一个读书人,尤其是处处被人打压,没啥出头机会的人,卫孟喜现在是缺他那仨瓜俩枣吗?她缺的是一个能把全家带上一个新台阶的工程师!

“你不用觉得愧疚,你经历的危险我只是没看见而已。”

两个无依无靠的农村人,在这偌大的矿区想要出人头地,付出的努力肯定是旁人无法想象的。但幸好现在是1981年,是只要肯努力,就什么人都能成功的黄金年代!

上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就不会虚度光阴,必须干出点人样来!

小呦呦可真是心疼坏了,一直靠在妈妈身旁,哪儿也不去,无论苏奶奶在外面怎么喊,又是用草蚂蚱又是糖葫芦的哄,她就是不愿离开妈妈。

于是,崽崽们发现,今晚的饭居然是爸爸做的!那可不是一般难吃啊,一锅面条就刚刚熟而已,煎的鸡蛋也是黑乎乎的,一个个皱鼻子挤眼睛的,就差把“难吃”刻脑门上了。

就连一贯夸赞陆广全的苏奶奶,也吃得唉声叹气。

大家都不让卫孟喜再洗下水,她是一点不觉得暖心,还觉得烦,他们知不知道今天不洗晚上不卤,明天就没东西开张,损失好几百块钱呐!再加上今天弄丢的,至少是三百块没了。

倒是刘桂花和文凤主动过来,“反正我们闲着也是闲着,怎么洗我知道,你只要在一边看着就行。”

刘桂花最近也经常帮忙,最初那一个月拿三十块,上个月加上提成到手有小七十,不就是洗点下水吗?她不怕。

一个月七十块比她男人两个月还多,她在家都能横着走了,狗男人现在可是再也不敢提她不挣钱的话了,不然她能把大团结甩他脸上!

钱就是底气,无论男女,而稳固的婚姻,是双方势均力敌,她算是明白小卫说这些话的意思了。

文凤明天就要进考场,卫孟喜不让她洗,没办法只能让刘桂花去帮她找了另外三个煤嫂,说好每人给她们两块钱。

就洗一晚的猪下水,能挣两块钱,大家还抢着干呢!

钱的威力是无穷的,她们不仅抢着干,洗得也十分干净,刘桂花怎么教,她们就怎么学,不到十点就给全洗干净,还切好了。

卫孟喜本来是脚痛被限制自由,但看着大家伙热情似火的劳动氛围,忽然灵机一动——既然可以请一次,那是不是可以请两次三次,每天都请人清洗呢?

不是她不知道累,她也不是铁打的。而是以前的她觉着这种东西必须自己清洗的才放心,但刘桂花是个好学生,学到了她的技巧,又是个好老师,能分毫不差的把技巧教出去,最后居然还是个好监工,谁要是打马虎眼她都能一眼识破。

她也不怕得罪人,直接板着脸让煤嫂返工,不洗干净就别想拿到工资。

卫孟喜喜滋滋的看着,能用钱解决的苦,她都不受了!

当然,她的卤汁肯定是等煤嫂们离开才配制的,即使膝盖痛得走不动路,她也不会让人看见她吃饭的手艺。以后能不能干出点名堂,就靠这双手了。

临睡前,陆广全不知从哪儿找来几粒消炎药给她吃。

躺在床上,天气炎热得不像话,她也睡不着,“陆广全,你真的只是高中生?”

陆广全不说话。

“你说你要是不考矿业大学的话,要不转行学医吧?”医生可是很受人敬重的职业,以陆学霸的智商,说不定学医也是降维打击?

陆广全估计是被她碎碎念念烦了,居然破天荒的把手搭她脑门上,轻轻拍了两下:“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明明他的手也不光滑,有很多老茧,可她居然觉得还有点舒服。

真是见了鬼了!卫孟喜在心里骂一声,很快睡着,也不知是吃药的缘故还是真的劳累过度,这一夜她睡得格外香甜。

她不知道的是,夜里两点,估摸着卤肉的灶火要灭了,陆广全才悄咪咪起身。

几个崽的被窝早踹哪边去了,他给拉过来,差点又被卫东踹了一个大马脚。

这小子,力气大得惊人,五岁就能抬五十斤的东西,每次帮他妈卸货是最卖力的……要真踹他下巴上,估计得脱臼。

陆广全轻笑,摸了摸下巴,来到厨房。灶膛里闪烁的火苗还是红的,像是已经有人加过的样子,锅里卤肉飘香,他用大大的锅铲将卤肉挨个翻身,将最上面那几块压到最底下,身上就热出汗了。

再加几铲子煤进去,白背心都能拧出水来了。今晚的天好像异常热,闷闷的,难怪孩子一身汗,他站在院里吹了会儿夜风,正准备回屋,忽然隔壁仓库门“吱呀”一声,苏奶奶披着衣服出来。

俩人都在彼此的眼神里看见错愕。

苏奶奶老而精的眼睛一扫,发现三大锅卤肉都是翻过身的,灶火又被加了一次,顿时凶巴巴道:“现在不睡觉,明天你是去考试还是烤火?”

陆广全不像卫孟喜好脾气,不会忍让她,“那您又是出来做什么,赏月吗?”

“你们呼噜声太大,吵得我睡不着。”

所以,您老人家就起床加火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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