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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018 (第2/2页)

“看够没?”忽然,对面的女人抬头,似笑非笑看着他。

陆广全有点不好意思,“怎么不住招待所?”

“你一个月二十八块工资,招待所一天八块,够我们住四天不?”

可惜,卫孟喜并未在他的表情里看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对于“工资”这个话题他似乎一点也不敏感。

“根花过来。”

根花看他一眼,又看了看新妈妈,当然不愿听这个坏爸爸的话,就不去。

卫孟喜知道孩子们的心思,“你知道孩子为啥不理你不?”

“嗯?”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得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陆广全对这种小女孩式的交流很不感兴趣,转而说起别的:“你打算在这里住?”

“对,我还要盖两间窝棚。”下午她好好的计划过,光一间的话再支三张小桌子就挤得不成样子了,以后孩子写作业不方便,女孩大了总跟成年异性接触也不好,所以商住必须分开。

“生意不好做,有风险。”

卫孟喜心说,这世上干啥没风险?就是种地也有风险呢,矿区的黑市很发达,相比外头,颇有“山高皇帝远”的意味,她现在不抓紧时间积累原始资本,以后怎么当让陆家人恨得牙痒痒的“暴发户”?

“钱的事以后我尽力,不会让你们过苦日子。”想到她因为给孩子看病花光钱,母亲就喊打喊杀,估计是吃够了没钱的苦吧?

然而,换来的又是卫孟喜的似笑非笑。

咱娘几个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这叫不让咱们过苦日子?这家伙是书读多了,脑袋读傻了吧。

卫孟喜懒得理他,自己进屋找刘桂花借到一个小碗,先倒开水,再加奶粉,搅吧搅吧,还烫着呢,小家伙就已经饿得嗷嗷叫了。

卫红根花争着,用勺子小口小口的喂妹妹,但人小力气不足,手一晃,奶就洒出去了……根宝和卫东直接趴地上舔,卫红根花也会趁大人不注意偷喝几口,最后到小呦呦肚子里的恐怕还没三分之一。

那黄叽叽的小卤蛋,实在是刺痛一个父亲的心,陆广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浑身不得劲,“你们等一下。”

“妈妈,新爸爸干啥去?”

“不知道。”卫孟喜的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他们现在就是合作养娃的关系。想到就行动,她必须趁热打铁,把申请盖窝棚的手续办下来。

“诶陆广全你等一下,帮我写两份申请书,要交矿办公室和金水村生产队的。”她要是现在说自己会写字,估计能把他吓傻。

***

晚饭时间,陆广全送来一个玻璃奶瓶,卫孟喜还没来得及问他哪儿来的,人说去交申请书,吃饭不用等他……又没影儿了。

奶瓶看质量挺不错,瓶身是做成规则多边形的玻璃,奶嘴肯定没有后世无毒概念,是塑料的,正中央有个小眼。

就是不知道这么好的东西他一个挖煤的咋搞来的……先吃饱肚子要紧,卫孟喜处理干净后当即给呦呦用上。

“妹抱着瓶子,这样,嘬嘬嘬的吸啊。”

“吸面条那样,呲溜——”

一群狗头军师在那儿瞎指挥,幸好小呦呦聪明,一口气就把香香甜甜的奶吸到嘴里了。

小丫头大眼睛亮晶晶的,奶瓶放下,小胸脯挺着,双手叉腰。

卫孟喜亲她,“瞧把你得意的。”

晚饭不去食堂,带孩子们挑了一家生意最好的小饭馆,斥巨资点了个爆炒猪肝、凉拌小黄瓜和油炸花生米,是全国各地公认的下酒菜。

崽崽们只当是过节,但卫孟喜却非常不满意,猪肝是老的,都有点绵了碎了;花生米也有点过头,都发苦了;至于黄瓜,那更是粗糙,连皮儿都没削,蒜泥放的不够,醋又太多,只酸不香。

卫孟喜以前招厨师,别的大菜硬菜也不用做,就让他们做这三样,能过她嘴的一定差不了。

这么想着,她就更加有信心了,自己多年不掌厨,别的可能做不了,但这三样却是信手拈来,到时候只要再配点好酒,何愁没客人?多的她也不挣,就先攒点钱,盖一所真正属于她们的房子,然后再把娃娃送上学,她照样能开饭店。

是的,直到目前为止,卫孟喜都觉着,能开上饭店就是她的人生巅峰,却不知命运已经逐渐跟上辈子不一样了。

***

接下来几天,卫孟喜也没闲着,盖窝棚的事提上议程。这事其实也不难,递交申请只是走个过场,目前整个窝棚区有十八户人家,每一家都是直接就给批下来的,甚至很多都是前脚递申请,后脚就开始施工了。

按照自己的要求,她口述,陆广全帮忙画图纸。因为窝棚面积是按人头算的,他们家孩子多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能申请下来的面积刚好是三十平,隔成两间正合适。

矮一点没关系,正好她看好的那片空地上有一颗大枇杷树,都说人挪活树挪死,她舍不得把树弄走,陆广全就设计了一个花坛,能把树直接“栽”到房子里头。

想想吧,以后夏天能在茂密翠绿的大树下乘凉,一伸手还能摘到黄灿灿酸甜可口的枇杷果,那得多美哟?

“诶,你家申请下来没?”

卫孟喜刚提着菜回到刘桂花家,“还没接到通知呢。”

带小呦呦去矿总医院看过,知道没啥问题后,只开了点肥儿丸,她这几天一直往外头跑。这年代的建筑材料还属于统购统销的计划内物资,只有国营建筑公司能卖,小到一颗螺丝钉子,都是十分紧俏的。

要去的地方很远,转公共汽车不现实,卫孟喜只能每天天不亮去厂区赶职工车,拿着陆广全的工作证能免车票。

但回程得等到下午五点,陆广全最近不知道在忙啥,不当班的时候也经常找不到人,卫孟喜干脆将五个崽托付给桂花嫂,他们会互相照应,她只需要管他们一顿午饭就行,她每天额外付一块钱的伙食费。

虽然桂花嫂可怜他们,不愿收,但她不能不给——五个崽胃口不小,每人两角钱吃饱都成问题。

毕竟以矿区的物价,一个鸡蛋都要卖一角二分钱呢。

“妈妈回来啦!”

“妈妈今天吃啥呢?”

“我猜一定有肉,很多很多肉!”

卫孟喜给他脑门上弹了一下,“边儿去,就你妈不想吃肉啊?”

她今儿在回来的后山看见有农民卖洋柿子和草鸡蛋,她就买了几个,小是小了点儿,还肉疼的贵……但纯天然。

煮一盆面,炒个洋柿子鸡蛋的臊子,就这么搅吧搅吧,既有孩子们喜欢的酸酸甜甜,还有鸡蛋的香,实在是开胃极了,就连小呦呦也自己呲溜了半碗,建军卫东几个那是每人两碗。

桂花嫂忙着去给丈夫送衣服,卫孟喜就给她单独留出一大碗。

“妈妈我告你一秘密。”卫红横着袖子擦擦嘴,还满足的打个饱嗝。

卫孟喜正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她原本计划五百块钱,可跑了建筑公司才知道,很多东西没票证和批文买不到,只能上黑市上买,而黑市的价格那都是翻倍的。

而且她想盖的窝棚跟别人的不一样,质量必须有保障,安全是第一位的,不能雨雪天漏水,更不能一阵大风就连人带屋的刮走。

这么一盘算,连人工带伙食,外加安家需要置办的各类锅碗瓢盆,桌椅板凳,床铺衣柜家什,以及开饭馆需要的巨量油盐酱醋茶,至少得计划七百块……还没包括首批进货呢。

现在手里只有760块钱,一下子就要掏空,还是怪心疼的。

“妈,这个秘密你一定会感兴趣哒!”卫红不满妈妈又没认真听她说话,“我知道新爸爸的名字,新爸爸叫陆展元!”

“啥?”

“新爸爸的名字是陆展元,还有个阿姨叫李莫愁,可喜欢新爸爸啦!”

卫孟喜一愣,这不是那天的厕所八卦吗?传说中的陆展元原来是孩子爸?那自己和崽崽不就成了要被李莫愁灭门的炮灰了吗?

不过,她并不生气,甚至还有点好笑,矿上的男女想象力可真够丰富的,就陆广全那样的,空有一副皮囊,三锤打不出个冷屁的挖煤工人,也能当陆展元。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原书中的陆展元虽然也是个渣渣,悔婚啥的先不说,单说性格那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在终南山上能得李莫愁倾心,去了大理又能俘获何沅君芳心的角色。

陆广全?狗不理。

但卫孟喜对这位传说中的“李莫愁”女士倒是越来越好奇了。

晚上桂花嫂来端面的时候,卫孟喜就忍不住问:“嫂子你知道这矿上谁是‘李莫愁’不?”

刘桂花一拍大腿,面也顾不上吃了,“哎哟,这可是金水矿的大名人,原本是个姑娘,叫李茉莉,那可有个故事……”

得,原来是她。

李茉莉这人吧,卫孟喜上辈子就知道。那可是金水煤矿矿长的宝贝闺女,上头几个哥哥要么在矿务局,要么在矿医院,矿机关,反正就石兰省煤炭工业这一块,他们李家绝对是能说上话的。

李茉莉从小娇生惯养,高中毕业后没去下乡,直接就到煤矿上工作来了,现在是子弟幼儿园的老师,别看只是教小屁孩,但听说写的文章那是能直接选上《红旗》杂志,全矿工人都要集中学习的榜样。

可就是这样衣食无忧,有名又有利的大美女,居然一辈子未婚。

她上辈子听说的版本是,她年轻时候曾经有过一个很喜欢的对象,还是个工农兵大学的高材生,但李矿长不喜欢这个一穷二白的小子,极力阻止他们在一起,后来大革命期间故意让人整他,将他弄到井下挖煤。

但在真正的爱情面前,无论你是大干部还是挖煤的,李茉莉的心意一直未变,就在所有人都觉着有矿长千金的死心塌地,矿工即将一步登天的时候,忽然就死于一场矿难中。

李茉莉也因此封心锁爱,成为一朵人见人怕的高岭之花,终身未婚。

卫孟喜上辈子曾经远远地见过几次,那真是个美人啊,她就想,她的初恋情人到底是个怎样优秀的男人,才能赢得大美人的芳心?

这下巧了,那个人就是她的丈夫。

当然,刘桂花还不知道陆广全是她丈夫,还一个劲地说:“这矿长千金就是矿长千金,眼光就是高啊,小陆同志当年刚来咱们矿的时候,听我家那口子说,那可是高材生,人又长得好,还斯文,多少女同志喜欢他呢!”

“听说李茉莉一会儿请他看电影,一会儿给他送手绢,那么大个工人俱乐部那么多男同志,她就专请他一个人跳舞,真是羡煞多少人呐!”

卫孟喜内心:呵,看不出来还会跳舞。

估计是看出她脸色不好,以为她就跟自己一开始一样,听不得这些“不正经”的男男女女,刘桂花很中肯地说:“我家那口子说了,啥看电影啊,送手绢啊跳舞的,都是外头那些女同志嚼舌根子,越传越离谱,其实压根不存在。”

陆广全那样闷的性子,别说看电影,就是看七仙女他也不会感兴趣。男人总是比女人更了解自己的同类,陆广全这几年在矿上不会跟谁多说一句话,连吃饭都不跟女同志坐一桌,怎么可能有这些“浪漫”。

总结为一句话,“就是那李莫愁自己追不到陆广全,自个儿编造的败坏人名声的话。”

“不过,话说回来,那时候矿上是把他当工程师培养的,大家也都把他当矿长女婿看待,还把大项目交给他,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听说他在老家结婚了……实在是可惜啊,大好前程。”

卫孟喜想起来了,她曾听柳迎春说过,陆广全跟前妻的结合速度之快吓坏众人,听说是陆老太逼着他回家相亲,才见第一面当天就领证办酒席,当晚就闹洞房了。

“矿长一家可气坏了,咋有这种人呢,明知道李茉莉喜欢他,他前脚休假后脚就把结婚证给扯了,这不明晃晃的给李矿长脸上两个大耳掴子嘛?当时脸就绿了。”

他跟前妻的事,卫孟喜从没问过,因为将心比心,她也不想别人问她跟死鬼前夫的事,过去的都翻篇了。

“不过,矿长发火也没用,耐不住闺女喜欢啊,听说李茉莉后来还常给他送东西,磨着又是借书又是讨论学习的……可惜啊,他老婆没这命,说是生孩子的时候没了。”

刘桂花叹口气,这年头的孩子都是在家生,生着生着就没了命的女人,也不少。她当年生建军就差点没了命,老黄给吓得哟,直接放话以后都不生了。

卫孟喜正听到兴头上,赶紧引着说:“那然后呢?他俩……”

“人小陆行的端做的正,躲她还来不及呢!李茉莉个黄花大闺女,整天追着他一鳏夫跑,还放话就是鳏夫也要嫁,可把矿长气得……”

刘桂花咂吧咂吧嘴,“天底下哪有磨得过儿女的父母,矿长老两口最终还是同意了,可谁知……”回去探亲看到龙凤胎的惨状,他就答应去相亲,跟卫孟喜扯证了。

陆广全啊陆广全,你一次拂了矿长千金的美意,两次不把人真心当回事,人家等你这么多年等到你娶了老婆又死了老婆,结果你转头还是跟别人结婚……哪个女的自尊心受得了啊?

当然,这是外界的看法,卫孟喜现在怀疑,这场“苦恋”或许只是女方的一厢情愿?

刘桂花压低了嗓门,“听说李茉莉现在恨他恨得眼睛都红了,每次远远的都要绕开走,还放话要让他好过……没多久他就被撸了工程师,后来嘛……就被发配到井下去咯。”

卫孟喜终于知道,为啥他堂堂一个高材生怎么会变成挖煤的,原来这才是原因啊。

可真是个倒霉催的,得罪谁不好,偏要得罪矿长千金,还让人因爱生恨。

“不过嘛,咱也好奇,他那二婚老婆得长啥样,才能让他看不上矿长千金?”刘桂花一口气讲这么多八卦也怪累的,卫孟喜赶紧帮她热了热鸡蛋面。

“大妹子你说你手艺这么好,人又长得一朵花儿似的,到底是个啥样的男人娶到你,运气这么好?”

“噗嗤……”卫孟喜顿了顿,“就是那个倒霉催的陆广全呗。”

“啥?”

卫孟喜笑着,把自己跟陆广全的关系大致说了,她以前只说是采煤二队三班的,刘桂花也知趣,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而陆广全来了几次,都赶上她不在窝棚区。

好嘛,一个不怕死,一个倒霉催的,他们两口子现在估计就是整个金水煤矿的八卦中心了。卫孟喜心说,难怪这几天坐员工车的时候,总有人偷偷打量她,指指点点。

不过,她知道半路夫妻的禁忌,对彼此的过往,尤其是跟前任的,最好别叨逼叨。所以她也不打算管陆广全跟矿长千金的爱恨情仇,她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早日开上大饭店走上人生巅峰。

谁知道吧,她不想搭理人,别人还就找上门来了。

两天后,卫孟喜刚把窝棚建筑材料买齐,准备开工的时候,一辆崭新的飞鸽牌自行车停在她的窝棚地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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