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雅宴 (第2/2页)
太初三年燕京秋
薄暮冥冥,天边妃霞绘染,适逢月诞,她盛装打扮,随父兄受邀坐辇赴宴。
瑶光雅宴,已成大郢百年,岁岁秋辰旧例,其间出席者,无不是簪缨世族,天潢贵胄的名门贵子。宫阙红瓦内,华灯初上,男婚女聘竟成了常事。
“这是知绾。”爹爹将她引荐给一位朝中新贵。
她羞得盈盈下拜。
广平侯不过是族里继下的虚号,不得实权,新帝御极不过数载,屡屡在朝中削藩贬庶,废氏罢阀,旧胄大家无不人人自危,已为鱼肉。
侯府嫡女,不过说得好听。
眼前这百年昏聩奢靡的高门盛景,竟如她的皮相那般,恭承没落的已成败絮。
更何况这些年,广平侯府里糜销入不敷出,更是欠下百万债务不得偿还,无非是想许得门好亲事,得些礼聘可填补缺漏。
新贵置若罔闻,眼前之人,美则美矣,钗环瑾佩间无比骄奢矜贵,光是她唇上口脂,亦可抵得寻常人家半月收成。
有貌无才,这样的皮相美人,若无公爵侯府积财以撑,饶是高位厚禄亦难以供养。
广平侯府,可否自保亦未可知,又何以笃定他会瞧上这纷华靡丽的落败牡丹。
“佳人虽好,但在下可没有聘仪。”他借旧事讥讽。惊得美人面色煞白。在这燕京城里,又有谁不知道,广平侯府的算盘。
知绾在席间被拒数次,更有甚者,就连寒门破户的阿猫阿狗也来糟践,看不起他们家中的私勾,巴巴地含着泪,背着父兄,违了规矩,从宴中偷偷退逃。
及笈一年,亦寻不得可心夫家,朝堂庙宇间,数百贵子都在看她笑话,等着新帝依序黜庶,盼着她家破人亡,流落秦楼,再肆意弄玩。
“绿旖,听说王氏伯府的女眷,皆已充入掖庭为奴,亦或成妓,你说…”
我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新帝恼怒旧氏威福百年,奢淫骄恣,时刻筹谋着一并把帐算了。
“小姐莫要胡说,她们是她们,你是你。”
绿旖安抚她道。
知绾蹙眉,后知后觉的怕着,竟又回头,乌溜溜的眸眼含了泪来,提了脚下芙色累珠逶迤纱裙,扶了鬓边珠钗,羞惭道
“那再陪我回去看看,方才,我觉得好像太尉家的公子,于我有意。”
许是转瞬太急,绿旖还未喊她小心,知绾却几欲迎面撞上一匹疾驰的高马。
宫阙红墙,淮南王随行数十将官,押解重犯囚车,于千里之外,日夜兼程,风尘仆仆进燕复命。
天子族亲,此番废封立郡,罢侯扶新,是他的权谋主张。
于爹爹不同的是,这个王,亦可代摄皇政。朝夕间,可将侯府推为平地。
知绾吓得瘫软在地,闭眼赴死。那人却紧了腕间缰绳,尽束烈马。
烈马难训,驼着他怒不停蹄,狂躁的甩摆马鬣欲将他摔翻身下。
男人勒缰拔刀,手起刀落,尽刺烈马十数刀,终究逼跪了牲畜,却可惜了汗血宝驹。
宫宴百余人听到这惊天嘶鸣,皆闻风而至。
“好个不知羞的贵女,如何使了这腌臢手段,拦了王驾,误了政事。”
饶是高门嫡女亦难免遭人指点,轻浮无矩,居心叵测。
鲜衣王侯,冷漠得将她视若无物,躬亲下马,犹如地狱修罗般,从身后囚车里拖出了个血迹斑斑的鲜卑外奴。
尽断他手脚,扯了链环,一路将人拖进深宫里。
绿瓦下,猩红潋滟的温血,邂逅了月夜里的墙。
那一日,知绾算把她这辈子的声名闺誉丢得干净,微卑得连道歉露脸的机会也没有。只恐公卿间无人敢娶,回府后举着戒册领着家法,跪哭了整晚。
却不曾想,匆匆一别。不过翌日,怒马少年竟纡尊降贵上门求娶,为她废了侯府训堂,落下聘礼,轰动新都,成了段流传坊间的佳话。
那时不觉,今日得了匣中物件,却恍然彻悟,旧日里他用情至深,许是怕伤了她,珍爱重视着。
而自己竟屡屡私下埋怨诽谤,果真应了那句,巴蛇吞象,欲壑难填。
美人蹙眉,闷恼得从梦中惊醒,又见外间晨光熹微,忙唤了绿旖红湘宿起,躬亲早早做了心点,置进食盒里温着,又盥洗打扮,更衣梳妆。
来人来接时,已是饷午,知绾只以为是踏青邀花,浅推就觉得,他应该早早来接,
哪里知,那人不着声息的依旧上了朝政,政毕后又寻了同僚议事,留饭。
来来回回拖到了饷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