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主神祭(六) (第2/2页)
黎暝突然放开了压在白铭肩膀上的手:“金绒说的果然没有错,你是黑洞,也是镜子。我表现杀意,也可以诱导你的杀意。”
“你到底和金绒是什么关系?”
“就和你与他的关系相似。金绒从来不接近他认为没有价值的人,他把这个角斗场世界的规则执行得彻彻底底。”
突然间,一个近乎疯狂的想法闪现在白铭的脑海中,他先是迟疑了一下,然后又想到了那座自己面前的山岳,也许还有这一匹狼诱导出来的杀意......
要变强,要变强,要变强,要变强......
“黎暝,你,仅仅是想要不停地厮杀吗?还是说,想要从我这面镜子里面,看见什么?”
“你觉得可以给我什么东西?”
“愉悦——用所有你想得到的手段,在我戴上了面具时,来杀我!同样的,我也愿意映射你的杀意,想尽一切办法取你性命!刀可离不开砥石,还是说你觉得拿砂纸打磨你的武器就足够了?”白铭颇有挑衅意味地说道。
“你是镜子,连金绒也映射了。我上次也承认了,你,有点意思。给自己找砥石,金绒干过,而我,便是其中之一。生物都是这样,吃了对方,得到对方的有机质,我接受,现在我已经有了充分的理由独占你的身份了,看看我们谁先锋利到把另一把刀切断!”
黎暝懂了一些事情,懂了当初金绒“养虎为患”的愉悦,果然,为什么一味地砍人越来越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终归是没有东西——没有一堵臭墙去跨越,不,去打碎啊!
“我还有一个附加条件。”黎暝转身说道。
“讲。”
“那只黑猫,我也要知道她的事情。”
白铭警惕起来:“做不到,她的事情我都不会了解,而且这是我们两个的猎场。”“不,这是你不了解的另一回事,你不用想着怎么保护你的猫。而且她会自己处理自己的所有事情,行了,这并不是我们之间要说的。”没有再多说,黎暝转身离开了。
主神祭的这一天,在喧闹和缤纷色彩中,迎来了夜晚,而缤纷色彩,也依然会继续渲染这个夜晚。
一盏又一盏的天灯不断地被点亮,主神空间的天灯全部是赤金色,灯的一侧用毛笔写着“祭”。不同的人有着各自的心愿,然而这里最多的人共同的心愿是像这些天灯飞上夜空一样,活下来,离开这个世界,获得自由,即使能够做到的人是极少数。
也许墨彬说的对,只有人会创造神,只有人会愚蠢到相信神,但是创造出神的要素,也是人创造其他的奇迹的契机。
大家放飞着属于自己的那一盏灯,白铭写出来的字越来越接近凌霜,显得秀气,而凌霜以画代字,勾勒出一枝墨梅。
沈弋的字体就像他本人不修边幅一样,写得潦草,好在在齐方想那连符文都无法伪装的字体面前显得不那么凄惨。
而千山阙写出的自己的名字那么的斗志昂扬,苍劲有力,比她更加张扬,自信的光芒甚至要盖过天灯本身的火焰的,是阳龙的名字。
所有人等待着锁龙广场中央那个由npc点燃的两层楼高的巨型天灯,在它起飞的同时,所有的人一同放开了自己手中的希冀。
一刹那,上万盏灯飞上夜空,去填补烟火所没有覆盖的夜空。火光摇曳,仿佛一道飘飞的星河,闪烁着飘向远方。
白铭拢起凌霜的长发,她愿意他为她编发,他将她的秀发看得十分熟悉了。在他给她编发时,在他从背后长久地凝视她时,在那时他隔着那狭窄又望不到边的“天堑”与她对话的时候,她接受着他的凝视,很乖。
当他将最后一束蓝发稳稳地束在发簪上,他伏下身,拥她入怀中,藏起他的蓝发,不让追随者发现她,打扰她想要的宁静,在她耳边轻轻唱:
“i love you,i trust you。”
(我爱你,我相信你。)
“君の孤独を分けてほしい。”
(希望分享你的孤独。)
“i love you,i trust you。”
(我爱你,我相信你。)
”光でも闇でも。”
(无论光明还是黑暗。)
白铭看不见凌霜此时的表情,但是感觉到一双手环绕在自己的背后,让彼此更近地贴在一起,此时此刻,脑中没有别的声音,只有互相感觉对方的心跳。
直到烟火撕开夜空的沉默。
焰火不断地冲上云霄,展开,呈现出浩瀚的绚丽星海,展现出这里的所有人渴望的美好,人是社会性动物,即使在这个糟糕透顶的世界里,即使解开了原有的法律对野蛮的死亡本能的束缚,即使认可并接受残酷的丛林法则,但是人类的基因中始终还是刻下了共情性,也正是因为共情性,或者说是为了最终的利己而去利他,人聚在一起,然后协作,创造了自己拥有的辉煌。
而这种共情性,说的更加通俗一些,应该就是“爱”,不,也许用“爱”概括,反而更加不容易理解。
人能够抛弃秩序,能够如同野兽一般为了生存苟活着,也许文明是一种粉饰,但是塑造这个角斗场世界的主神从来都无法改写人类的共情性,而共情性永远会衍生出新的秩序。
很神奇,人类可以如此的有趣。
“我和他对话了。”望着不断盛开的烟火,白铭轻轻地说道,凌霜听得非常清楚,也明白他在说什么,“你怎么想他,又怎么想我呢?”
“那个人映射着你,你们非常相似,你们有同样的源头,他了解......不,是理解你,你们是同类,”白铭轻轻地托起凌霜的脸,看着她,“但是仅仅是映射出你的倒影,我知道他对你很重要,你对他来说也是如此,同类,可以让自己不孤独,但是你不会满足,我也不会满足,你想要的,我想要为你做到的。”
“是从牢笼中飞出来。”
二人一同说道。
天心中亮起一朵别样的翼形烟花,这银色火花的飞翼在二人心中展开,有力地搏动。而心中的飞翼,也要在今夜将它放飞。
彩色的华光,如同天幕的流苏一样,照耀着中州镇,照耀着不同的人。
“嘁,又来了嘛?”黎暝坐在台阶上,昂头望向满天的礼花,银光照耀着庭院,将他的影子拖长,今夜不会有厮杀,琥珀色的瞳似乎比以前更加清澈,要不含一点杂质地把今夜绝景封存起来。
欧阳彻站在螺青湖畔,金丝柳条绸带一样地飘扬,撩起他的长风衣,吹得一旁的剑竹丛沙沙作响,“又是一年了啊。”他低头吹响手中的竹笛,笛声渺然,远方的灯烛城在湖面的倒影若隐若现。
罗杰半躺在一座四层古建的青色瓦顶上,俯瞰着中州镇,烟花的光将夜空点燃,罗杰看着下方的人群,大笑着啃着热狗:“老子就是喜欢过节这闹腾,老伙计,你觉着呢?”大斧送葬者躺在他的身边,散发着冷冽的寒光。
金绒摊开在一棵黄果树茂密的树冠中,今夜可以罕有的放纵自己,当然是毫不犹豫地贪杯了。一身毛被烟火映照成银色,悠然的摇着扇子,吟诵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唐崎松坐在一口古井的井台上,井水微微旋转,他抬头望向远方的火树银花,半晌,轻轻唱着一支故乡的渔歌。
“已经过去两年,或者仅仅两年。在世代之初我们到来,我们见证,我们开拓,所以我们以先行者自居并自傲吗?那么恳请认知之父宽恕我们溢出尊严的傲慢。”墨衡坐在书桌旁,给自己倒上一杯香槟,即使是此时,也一如既往地克制。“嗯。”墨彬站在拉开窗帘的巨大落地窗前凝望着外面的繁华,“两年了,你还没有抓住她。”墨衡的目光一直锁住墙上的十字旗帜。“很快了。”墨彬沉默一下,光影中,有东西藏在他的眼里。
缤纷色彩浸染了地面,浸染了天空,接下来,还要浸染河流,在琥凌溪的支流镜河上,又一项活动的大幕即将拉开。
人群不知不觉中已经分流,一簇向着河流上游,一簇向下游。
女性们在沈弋那个显眼的“熟人”慕莜的呼喊下奔向上游,而男性们向下游聚去。
这是这一天最后的祝福,而且是非常明确的一种,对爱情。
女性们在上游放出河灯,顺流而下,男性们在下游承接着这份爱意。如果捞起,据说就能够结缘,百年好合。
“说白了就是捞媳妇嘛。”沈弋发牢骚道,“什么话到你的嘴里完全没有本来应该有的味道了。”白铭敲了敲他的脑门。
“我是无神论者啊!”
“那主神你又怎么解释?”
“你说花灯里面会不会有吃的?”
另外几个人的论题则是一个比一个偏题,甚至是离谱。
正在企盼与喧闹中,河面上终于泛起了灯光,倒映在了水中,像是流淌着的星河,各式各样的花灯出现在河道中,光辉将河面映照得透亮。
所有人都小心而又急切地拿着网兜,希望与未知的那一个她结缘,或者给已有的缘分上一道锁。
看着像快餐盒的河灯明显是用来钓齐方想的,别人也不大可能被这种吸引,毕竟大多数人来是抱着求爱的心态而不是觅食,而捞起两个餐盒灯的齐方想发现里面并没有自己期望的食物时愤然将其丢掉,完全不考虑里面的名字,看来想要将爱意传达到他的心里,是一项艰巨的事业。
颜麒迟迟不敢打开,他毕竟不是个赌狗,虽然是传说,但是总归是心慌的,搞了半天还是白铭看不下去帮他打开:“爱神保佑你,是聂晴之的。”看颜麒一脸兴奋的样子白铭也微微一笑。
沈弋抱着随缘的态度捞起一个鹦鹉花灯,打开之后看见了慕莜的名字时,露出了“夏亚你算计我”的表情,大叫一声:“靠,来谁不好偏偏是这个女人!”然后开始然后开始自我开导:“这只是个传说,传说不能当真……”
而在无数精美修饰的花灯中,一盏晶莹剔透的冰莲灯悄然飘过,毫不招摇,而放出这一盏冰灯的人,必然是相信自己的心上人一眼就能够在万花从中认出它。捞出冰莲灯,用右手托住它,立刻便消失,留下了写着“凌霜”的字条躺在手心,那盏灯消失得没有踪迹,在白铭的右手中消失不会留下一点点水分,于是白铭得以绝对地将冰灯连同这份少女纯粹的爱意独占。
河流中的涡流会将少数的河灯带离主河道,也正如同命运的漩涡会让人偏离光鲜的未来。
但是灯火阑珊之初也会有人在。
蛇行河畔,黎暝抱着到望着河面出神,这里足够偏僻,足够清冷,能够让他过于敏锐的野兽感官得到一时的舒适。然而突然间,一点微光靠近这里,狼的眼睛在昏暗中依旧清晰地辨认出了黑猫的形状。
“真是没有常识,谁会想要捞一个诅咒呢?”
而他探出刀鞘够到了那盏落单的灯,拿了起来:“可是不巧,我早已习惯了诅咒缠身的命运,”他嗅了嗅河灯上一般人闻不到的某种气味,“你说对吧,xeno(异种)?”
帷幕落下,所有缤纷色彩,归于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