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烟花叹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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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乱讲,”苏意婉环视左右,轻轻嗔道,“那是这里顶顶厉害的差使,没得坏了人家的名声。”
“看你这话说的,”来客展颜一笑,自带三分媚,“谁说厉害了就没得情爱?要说这情之一字,大罗神仙来了都扛不住呢。”
这样活络的女子,总能让人轻易亲近,苏意婉面上不显,伸出手:“莫要在此胡言。”
“钻钱眼里了你,”来客轻轻拍了拍她手,却没留下半星功德,“我活了二十年,到底没一个能说体己话的姐妹,好容易见着个投缘的,你还在这里赶我。”
阿酒阿卤上前帮着说话:“也不是婉娘不通情面,只是咱这送轮回一般都得收规矩,若无旁人看着瞧着,稍通融通融也无甚问题,主要是”他俩指了指在一旁坐着的无心,“头儿还在呢,总不能明目张胆地坏规矩。”
来客听了,付之一笑,转身拉住苏意婉:“原你是叫婉娘,可是温婉的婉?”
“是,”苏意婉也同阿酒、阿卤一样看了看无心,估计也是担心他会催促。
“唔,我叫豆蔻,就是那个豆蔻,”豆蔻说着还拉了拉苏意婉的手,“别瞧了,那个威风的差使瞧你与我投缘,定不会舍得催促的。不信你且看。”
虽然自己心里早就对她的职业有猜想,但还是开口问豆蔻:“年纪不大,这口气倒不年轻。你怎么就笃定了无心差使不会催促的?更何况还是你方才说的那样缘由。实话跟你说了,我与那无心差使,还不如阿酒、阿卤他们熟,你这次猜错了。”
这话,说是说给豆蔻听的、是给阿酒阿卤听的,但其实更是给自己提个醒。
她在这冥府不见天光的地方待了千年,如今马上就要攒够了十万功德。
实话实说,她不期待马上就要圆满的日子里出现任何变动,坏的好的,都不行。
可谁料豆蔻把头摇的波浪鼓一样,“这东西当真能按照相识久与不久来看吗?那可不是。我还活着的时候,是个窑姐儿,不害臊地说,那叫花魁。自打六岁被卖进青楼,身边就跟了个小龟公啊,要按你这说法,我得跟他终成眷属才对。”
“说起来,”豆蔻脸上有点落寞,“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点槐叶冷淘么?”
苏意婉摇头。
“我小时候家贫,阿娘曾给我做过这个,可是白面难得,我还未来得及吃第二次,就被卖进了青楼。大了再记起阿娘,只有一个抹着泪离开的纤弱背影,还有一碗绿生生的槐叶冷淘。”
苏意婉听罢,没有言语。
于是,豆蔻就像是在准备给她的一生做最后的陈词一样,眼神放空,好像那些迷了人眼的过往就在眼前一般。
“有酒吗?”她问。
这样难打发的来客不常见,但许是豆蔻这人精怪中带着慵懒,让人讨厌不起来,苏意婉摇摇头,转身去给她拿了桂花酿。
豆蔻喝了一口,喃喃道:“桂花酿,怎么偏偏是桂花酿?”
这是碰上了伤心事。
苏意婉识趣地没有答话,轻轻碰了碰豆蔻手中的酒杯,说:“是啊,怎么就是桂花酿呢。”
“婉娘,你可知,我曾有一情郎,愿以千金为我赎身,”豆蔻又饮一杯,“一个穷书生,不过是来楼里寻主家的时候见我一面,自此倾心不能自拔。他让我等他,等他考中了功名,就来娶我进门。”
“可我已经二十了,芳华又有几载?我也,等不及了。”
“所以我用自己的钱赎了身。给他置宅邸、购画舫,千里迢迢送他上京城。”
“后来蟾宫折桂。他衣锦还乡,我命丧画舫。如今可能已与宰辅家的女儿热热闹闹过起了日子。”
这番遭遇,直听得苏意婉跟着一道掉了泪。
豆蔻举起酒坛,颤抖着饮尽了桂花酿,“我死前喝的就是桂花酿,里头下了迷药,让我受了这一刀。”
她指指身上的匕首,轻笑出声,“我这一生,见识过的男子,怕比一般女儿见到的男子还更多。判人情爱从不失策。却在自己身上摔了大跟头,连性命都给搭了进去。反正,婉娘你信我,”豆蔻指指无心,“他绝对如我所说。”
不等苏意婉搭话,豆蔻拉过她手留下了一指功德,踉踉跄跄上了路。
苏意婉如常到食摊门口送客,听见豆蔻哀怨的歌声回荡在整个黄泉地——
“烟花那女子,叹罢那第一声。
为只为,家贫寒,才卖那小奴身。”
“烟花那女子叹罢那第二声。
思想起当年的,坏呀坏心的人。
到头来,丢下奴,只成了一片恨。”(1)
豆蔻唱着小曲儿走远,苏意婉却留在原地兀自伤怀,说起来,她好像是与豆蔻一样的,从小失了恃怙,一个卖入青楼,一个走进戏班。
可自己好似又强上豆蔻许多,毕竟,燕郎待自己,从来情深义重。
不过可惜的是,如今不晓得黄泉碧落,没了音讯。
“你在伤心。”
无心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苏意婉身边,笃定地说。
苏意婉扯出个笑,“豆蔻唱得太动人,让我想到自个儿,原也是个孤女。”
无心定定看着苏意婉,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一向威严骇人的无心差使,倒瞧着憨厚了许多,苏意婉莫名其妙地觉着,转瞬又笑:“不过也无妨,都过去了。”
这日子说起来真久远啊,好像自己从没死过,又好像自己从没活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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