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x.001黄昏色黎明 (第2/2页)
「抱歉打扰了,请问里面是赫斯德斯大人吗?」
就在两人的争吵在即将进行到白热化的时候,却再次被人打断。
「我是负责刑审和夜间巡逻的‘’,现在有要事禀报,还望原谅打扰二位的交谈了。」
屋外,一道清澈的女声传了进来。
莲普听得很清楚,这是“无名”的声音。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声音慌慌张张的,夹杂着很重的喘气声。
「是‘修女’啊?进来吧,什么事情这么紧急?我应该吩咐过你,除非有人要劫狱,不然不要来打扰我办公吗?」
赫斯德斯也注意到了门外的修女,他和莲普对视一眼就暂且把争执放在了一边。
「是,是的主教大人。只是方才监狱里来了一个人,不,来了一个精灵。」
“无名”按着胸脯大口大口地呼着气,看来在到达这间屋子前她还经历了一段小跑。
「他拿着奥维尔家族的特赦令,就不顾守卫的拦截冲了进来,并且……」
「并且什么?慢点说没关系,既然来者这么气势汹汹,不会因为你几句话而误了时机的。」
「是,多谢导师。」
“无名”终于稳定了情绪,接着直视着赫斯德斯的头盔说道:
「并且那只精灵……他还要求直接探望,被主教大人抓起来的那个精灵罪人。」
“无名”认为那个一头金发的精灵肯定不是善茬,所以没有多想就赶来通知了赫斯德斯主教。
与此同时,银所在的牢房内。
诺玛说出了那个名字。
那个,她不可能会知道的名字。
「黑若斯……为什么你会知道她……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银失声尖叫着,他挣脱了诺玛的搂抱接着道:
「你是隐精灵,是这座监狱的最后一个犯人,而黑若斯则是在两百年前陷入沉睡的。」
银的脑海里,思维的龙卷席卷了一切,最后终于肆虐出了一个答案。
「你就是两百年前唤醒黑若斯的主人!」
「你竟然活着……竟然还活在这座监狱里。难不成你是皇室的人吗?究竟是犯了什么罪才会关在斯威辛两百年之久!」
银的脑洞已经盖过了天际,看向诺玛的眼神也变得古怪了起来。
“这种展开是不是证明我终于遇上了世外高人?”
这样想着,诺玛一拳捶碎监狱石壁的情景突然浮现在了银的眼前。
「少年,你真的很聪明呢。要是早一点恢复思考,我也就不用这么辛苦地来劝你了。」
诺玛妩媚一笑,干裂的嘴唇皴裂如龟纹。
「不过我是怎么被关起来,又是为什么被关起来的,这些都不重要啦。重要的是我们邂逅了,你也从疯子变成了天才,这就足够了。」
「这怎么够啊,按通产的套路来说。这个时候你应该把毕生的功力都传给我,然后帮助我越狱才对吧!」
银想当然地嚷嚷着。
「咦——?这是什么三流小说的剧情啊。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想逃狱是不可能的啦。」
说着,诺玛捡起了还没熄灭的烟头举到了银的跟前。
「虽然这么说有点打击人,不过你婶我还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玩意。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凑合着抽两口吧。」
「我记得死刑犯在上路前,监狱里的人会给你准备一份大餐哦,只可惜我好想没有福分等到那个时候了呢。」
「‘最后的晚餐’吗,抱歉,我还不会抽烟。」
银愣愣地看着大方递烟的诺玛,一时间刚打起的精神也颓废了下去。
「那你突然现身就是为了提醒我,即便在监狱里被关押上百年,也要保持乐观地活下去吗?」
这个时候银才注意到,诺玛眼神空洞的真正原因。
在今夜,他经受了今生最大的**折磨,而诺玛,却是独自一人在这潮湿阴暗的监狱生活了百年之久。
“这样对比一下,自己之前的痛苦,好像有些微不足道了呢。”
“可是,我再过几天就要被处以死刑了啊。就算能像你一样乐观,又有什么用呢?”
「你说你时间不多了,是指什么?」
银注视烟卷正在缓缓燃尽,不由想到了一开始诺玛出现时所说的将死之意。
「时间不多了就是指,我快要死了呗。哎,要是你再早两天关进来就好了,这样我也不会这么快要‘羽化’了。」
说着,诺玛搓起最后一小段烟头小吸了一口。
「‘羽化’……等等,那不是精灵用来自杀的手段啊,诺玛你……」
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震惊于外表看起来这么乐天派的诺玛,竟然也会用到这种不得已的招数。
在小时候,阿丽儿曾经跟银起过。
“我们隐精灵一族其实很高贵哦,就像老鹰一样不会允许别人驯服自己,一旦被敌人抓住无法逃脱,我们就会选择自己了结自己。”
“隐精灵像你这么胆小可不行呢,总有一天姐姐会照顾不了你的。等你哪天被人折磨到生不如死的,可别怪姐姐我没教你怎么羽化哦。”
“羽化”,顾名思义,即是精灵的身体变成轻如羽毛的灵体,最后一根根剥离身体,类似于“凌迟”一类的酷刑过程。
只不过和“凌迟”不同的是,羽化不会给使用者带来痛苦,而是带来解脱。
“毕竟精灵虽然自傲,但是也不至于像龙类那样会选择涅槃重生啊。”
精灵的身体一旦开始羽化,整个过程便不再可逆。
羽化成功的精灵,他/她的身体会像落羽的雏鹰一样,一根根由灵脉精粹成的羽毛会从身体缓慢剥落。
整个过程会持续2-3天不等,最终羽化的精灵会比灰飞烟灭消失得还要彻底。
「很奇怪么?我想自杀?但你想要阻止我的话已经没可能了哦。我啊,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狱卒以外的人了。」
诺玛扶着膝盖苦笑着。
「因为试图复活死者,我被皇室抛弃,被世人视作‘魔女’。」
「大家一致认为我不配被致以死刑,所以我被判了无期徒刑。如今终于能够使用法术,并且羽化自己。」
说着,诺玛卷起了囚服。
只见在她腹部的位置仿佛被掏空了一样,除了依稀可见的脊椎和后背,肚子里空荡荡的,像是被狼虎给啃咬过。
而就在她把肚子展示给银看的时候,恰巧有处“**”脱落下了一根莹白色的羽毛。
那像是鹰的羽毛,但是洁白的纯色却让人联想起鸽和海鸥。
“伤口”和身体连接的地方也散发着不和谐的白光,让人感觉诺玛即将要前往天堂。
“诺玛的羽化,已经到达很严重的地步了。”
「很讽刺对吧?我在地狱里挣扎了快两百年,看着当年一个个狱友纷纷出狱或是被行刑。结果自己却在羽化成功的第三天遇见了你,可能这就是命呢,少年。」
诺玛的声音很是淡然,这是只有将生死看待的人才能发出的语气。
哀伤和凄凉自不必言语,银光是看见诺玛的表情就心酸地一塌糊涂:
「怎么这样!你现在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吗?怎么可以这样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
「我见到黑若斯了啊,她经常跟我提起你啊!诺玛,你难道一点都不想出狱见她吗!」
银绝望地发出了颤音,抓住诺玛的肩膀摇了起来。
「你是使用者绝对知道停止的方法吧!黑若斯……黑若斯她要是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会很开心的。」
「凭什么你在死的时候还能找人留下遗言啊。老子过两天给推上断头台,到时候谁?来陪我!」
「噗呵呵,可我刚才看你一个人和墙玩得不是很欢吗?安心啦,少年。有些事情,不是你努力或者祈祷就能解决的。」
诺玛叹息着摇了摇头,指间的烟卷已经昏昏欲灭。
「精灵的羽化不可逆转,无论什么时候,你能改变的就只有自己的心态。我就是因为没有坚持己见到最后,所以才会落得这种下场。」
「放轻松吧,等着黑若斯来救你哟。她和你一样是个倔强的孩子,当年如此,现在也应该差不了多少?不过和你不同,她不会轻易地把真实想法袒露出来。」
说着,诺玛指间的烟蒂烧到了手指,她吃疼将烟头扔在了地上。
「准备迎接希望吧,也许到头来你还是会死在断头台上,但在你因为脑袋搬家之前,请绝对绝对不要放弃求生哦。」
「不然的话,也许你就会错过希望真正到来的时刻。」
诺玛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她的身体开始绽放出白光,一如那些从身体剥离羽毛的般璀璨。
“我的希望已经下山了,但愿你的还在地平线的尽头。”
「等等,等等……」
“你交代后事也说得太快了吧,要不要这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银腿一软,就这么跪在了诺玛的身前,凝视着她腹部逐渐斑驳的羽化。
这个世界的希望难道都是这么残酷的吗?
黑暗中有流星一闪而过,迷途的浪人必须靠那稍纵即逝的微光记忆前方的道路,不然就会再次被黑暗包裹。
唯有崎岖的山路依旧。
银慌慌张张地攥起了诺玛的手掌,结果却握满了一手的羽毛。
「诺玛——!我还,我还不知道你姓什么,你的全名呢!」
“起码在最后,让我知道你的全名吧,我答应你,我到死也不会忘记你的名字的!”
明白自己想阻止诺玛的“安乐”,已经于事无补。
少年大声地吼着,不是因为绝望,而是因为紧张。
他的视线里充斥着白色,宛若一大片莲花在他的眼前凄凄盛开。
诺玛要死了,死在他的面前。
虽然凶手不是自己,但是银却能感到揪心的痛苦。
「呜?名字吗……」
诺玛一愣,同时身体上散发出的光晕也随之扩散,洒落了一地羽海。
「已经多少年了?距离我上次和人点名报姓的时候?记不太清了呢……」
说着,诺玛囚服下的肌肤开始了加速羽化。
她的脖子从下往上蔓延着羽海,一片又一片纯白的羽翼从她的身体脱落然后飞扬至半空,和烟蒂的余辉一起泯灭在两人的视线里。
「现在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嘛?你的全名,我想知道你的全名啊诺玛!」
「好啦好啦,你这样瞎嚷嚷就能知道么?还是说你想学热血小说里的套路,大言不愧地说等我逃出监狱一定要给你立一块墓碑?」
诺玛咧嘴一笑,紧接着她的嘴唇也掉下一根羽翼,落在地上像雪一样融化了。
「我叫做,莱恩哦,莱恩丶诺玛。曾经是精灵皇室的成员。」
「莱恩……诺玛。」
银默念着这个名字,心思也随着这两个简单的字符回想起了精灵圣地的历史。
“初代精灵王的姓氏便是莱恩,也因此,精灵圣地被世人称作莱恩之域,意指精灵王的领地。”
「莱恩,你在外面除了黑若斯,还有其余的亲人吗?虽然这样说有立flag的嫌疑,但是是你叫我不要放弃,所以我姑且还是问一问吧。」
少年紧握着女子的衣袖。
只见诺玛的囚服已经随着她的羽化而塌陷了下去,整个人就像是漏气的气球一样,在白芒中消逝了。
「亲人吗?就算有也早就被杀光了吧?那么为了让你不要太过失望,我也姑且说一个家伙的名字好了。」
诺玛的瞳孔里倒映着黑暗,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
「她叫莱恩羽多哦,算是我的好朋友吧。当年皇室崩溃,有一半是她的功劳呢。如果你在天堂以外的地方见到了她,记得帮我传话给她。」
突然间,诺玛的眼神变得凌厉了起来。
「你告诉她,莱恩诺玛这一生,无时无刻不在痛恨她。」
「你最好警告她不要在天堂让我碰见,不然我一定要把她生吞活剥,让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诞生在这个世界!」
说着,诺玛的语气像是恶鬼索命,把诚恳倾听的银吓得不轻。
“呃,她不是你的好朋友吗?还是说她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把你连累进了这座监狱?”
「你也别作出那么悲天悯人的表情了,是你要问我才告诉你的。」
「总而言之,我对活下去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你也最好别把我还活着的事告诉黑若斯,当然了,你也可能根本没有机会告诉她。」
这个时候,诺玛的发梢也开始了逐渐褪色。
「不能告诉她吗?这是为什么……怕她伤心难过?还是大婶你觉得我没有能力撑到她来救我?」
「没那回事,只是我还活着对她来说太残酷了点。少年你这么温柔,那家伙应该很舍不得你死掉吧?」
诺玛留下了最后的笑容,接着整张脸都随着光之粒子的蔓延而朦胧不再。
「你知道嘛?我们这种无翅种的隐精灵其实也是有翅膀的,起飞的关键只在于你想不想飞而已。」
那是比彩虹还要美丽许多的光景。
无数的白芒由诺玛的肌肤化为了纯白的羽翼,在半空中升华追放,最后像遇上初阳的晨雾般消散了。
诺玛走了。
「翅膀?诺玛,你真的……有存在过这里吗?明明你就有能力越狱的,为什么不带上我一起走呢?」
银揪着手里粗糙的囚服。视野里还残留着纯白的幻视。
“就算你这样说,我也不能凭空变成翅膀来逃狱吧……”
今天发生太多事情了,银也再一次想要放弃思考,转而披着诺玛留下的狱服蜷缩在了墙角。
银本来以为自己的神经已经崩溃到不能再崩,可诺玛的凭空出现却改变了这一切。
“墨祾想要姐姐的戒指,十亚想要占领精灵的土地,而诺玛则痛恨一个叫羽多的人,这其中会不会有某种联系?”
“一定有的,只是我现在想不到而已。”
银在心里拿定了主意,兜里的怀表也滴答滴答地跟着附和。
「不论我能不能在斯威辛逃出生天,我起码还有黑若斯的救援值得期待。」
回想起诺玛临终前的“遗言”,银也重新振作了起来,小声地诉说着属于自己的誓言。
不过。
「就在这里了,雷诺大人。如您所见,犯人的居住环境和你们处置一般罪人时一样,我们并没有种族歧视,而是把银先生当做一个普通的罪犯来看待。」
「但愿如此吧,赫斯德斯大人。这么晚了还打扰你一同前往监牢,在下实在是无以回报。」
就在银想要眯眼小憩,准备迎接新一天的严刑拷打之时。
监狱尽头的?
??道处,却突然传来了这样两道声音。
「看来你的精神还不错呢,兄长大人。」
紧接着,不待银察觉声音的主人是谁。
雷诺高大的身影,便来到了银所处牢房的栅门外。
这对兄弟历经三年又两天,终于又在斯威辛要塞的内部对上了视线。
「我得知了你的丰功伟绩就立马赶了过来,没想到仅仅只隔了两天,你我的处境便差如云泥呢……」
甬道里,雷诺低沉的嗓音和怀表的指针声相互缠绵,震撼着银的思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