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路的尽头是九十度折角 (第2/2页)
我说,你转过身去。
我的声音倍加轻柔,轻柔到没有人会感觉到有危险。
他却被我吓到:“你疯了……”
他一定误解了,要不不会是这反应。我觉得这事很好玩——
给你看个东西,一个惊喜。我说。
他迟疑地问:“在这里……这会儿?”如果不是还沉浸在自己的预判中,那一定是想过这事。
我再次看了看巷道两端,又抬头看两面高墙之间露出的一线天,天空有被月色照亮的云絮,鬼兮兮飘过。这是露天场所,风在我们身体的缝隙里无孔不入。
我说,这还挑时间挑地方?你想很久了。
他说:“凭什么这么说?”
我说,敢说不是?
他说:“能有多久?刚认识……”
我说,刚认识吗?我怎么觉得已经很久了……再说,这和认识多久有关系吗?我想给就给了。
他说:“有人来了……”
我看都没看,便说,吓唬谁呐?!
他坏心眼地笑了,双手在我们之间推出距离。
我说,怎么啦你?
他说:“有句话想问你。”
我说,什么啊?
不顺着我思路走,跟我打马虎眼,我也是会脸黑的。
“算了。”他看我这副表情,很快收住话头。
没劲!我说。
最难对付就是这种蔫不拉几有屎不拉的态度,像个小女生……
他说:“你生气了?”
我说,说就说嘛。
他说:“没什么,不说了。”
我特别不爽,但仍有不甘,继续对他施展我的怀柔政策,诚诚恳恳又语焉不详地问他:这些日子你不是一直在跟我要吗?当看到他对我的话并无强烈反应,甚至眼神还那么平静时,我意识到自己在说傻话。
此时,我的感觉就像面对着一堵红色砖墙,而淼淼则是存在于我和墙之间的透明人。
无论从意义上还是实际感受上我都像是撞了墙。
我们在冷风里默默对望了一会儿,他说:“我有点冷了……”
我再次抱紧他,让他赤裸的胸脯不再直接被冷风舔嗜,完了我说,我们进去吧。
他到底有没有明白,那个晚上我要给他什么,我会为他制造怎样的惊喜?他不再问我,多半是对自己的判断有把握。
然而,我却一直想知道,那晚在巷子里他想问我什么?有什么要紧事非要在那时候、那场合问?我百思不解。直到两天后在大巴上,我坐到他身边,才有机会重提这事。
因为前后都有人,我不得不把声音放到最小,问,那天……你到底要问我什么?
他把眼光从车窗外收回来,说:“没什么。”
没劲,我说。你不说出来我心里特别难受。
“真没什么……我都忘记了。”
后排一男演员见我们俩小声嘀咕,说:“什么话这么私密啊?跟搞基似的。”
我笑着回头说,真难,我在前面车上吧,你们说我色狼,眼里只有美女;我回来吧,又说我搞基——横竖不是啦!
这话除了引来一阵笑,没人把它当回事。
我注意到离我们不远的丁丁哥并没有笑。
到了一购物中心,大家挨着下车,我和淼淼走最后。进到购物中心前,我再次问淼淼到底想问我什么?我说,这是最后一次,你要不回答我,我不会再问。
淼淼王顾左右而言他:“丁丁哥在前面等我们呢。”
果真,购物中心的入口处,丁丁哥站着朝我们这边看。
我抓住最后机会,说,你说不说?
这下淼淼终于说了:“那晚,在酒店,听说丁丁哥要来,你干吗那么紧张?”
我傻了,这算什么?我完全没想到淼淼憋了半天、一直难以启口的竟然是这么个不是问题的问题。还搞得神乎其神。
丁丁哥在向我们招手,让我们加快脚步。
我和淼淼快步向丁丁哥跑去的一刻,淼淼又说:“你干吗要躲他,连他都怕?”
我一听,特别不理解。是不是芭蕾演员四肢发达,脑回路特清奇啊?想法怎么这么古怪?
我没搞懂。
之后我猜测,有两种可能:一是淼淼觉得我和丁丁哥之间存在着某种隐秘的联系,有很多种可能;二是从我突然慌张的举动中,看明白,我永远也不可能像丁丁哥那样大大方方公开自己,而这不是他所寻求的未来。
最终,我也没有从这两种猜测中找到答案。我也一直没搞懂为什么这事会让淼淼格外在意,成为一个问题,一个心结,以致觉得我tony不是个可以深交的人。
不深交就不深交吧。不交就不交。我也没打算一路走到底。
那天在购物中心,我、淼淼和丁丁哥其实还玩得挺开心,情绪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我只是单纯地想,淼淼这类男生,天生敏感体质,遇事特格涩,很典型的性格洁癖,而我往往被这种难伺候难调理的性格所吸引,心甘情愿去承受这种折磨,甚至主动去撩,去折腾,从不吸取教训。这就是事情的怪异之处。所有的事不怪他只怪我。
我是和舞团同机回上海的。到机场的时候,我递给淼淼两大袋东西,都是我给他买的当地手信,好吃的还有好玩的,其中就有那天晚上在巷道里我想给他的“惊喜”,现在这份“惊喜”被压在一堆葡式点心下。他一如既往浅浅地笑着,收了。我替他把两个大袋子提上飞机,安置到行李架上。
因为不是同时办的登机,我和淼淼的座位不挨。我登机后和身边旅客换了个靠走道的座位,那样,我的长腿可以不那么憋屈。我在飞机上习惯靠走道坐。
我本可以换坐到淼淼身边,但我没有那样做。
在我的位置,可以看到斜前方的淼淼。这一程,我们就这么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若即若离地分坐着。
航行的过程中,我虽然一直闭着眼睛,但知道淼淼没说什么话,也没睡觉,偶尔还回过头看我一眼,我没看清他眼里有多少是关切,还有多少是发自内心的惋惜和留恋。
后来,丁丁哥走到我座位边,摸摸我脑袋,我睁开眼,冲他笑了笑。
“不开心啊?”丁丁哥问我。
我说,没有,就是有点累了。
丁丁哥说:“这几天累到你了,歇一会儿吧。”
下了飞机,我由于没有托运的行李,本可以走便捷通道出去,但我还是等淼淼取完行李。
淼淼手扶行李车对我说:“团里有车接,我坐团里的车回去了。”
我说,好。随即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我甚至没有多说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