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第2/2页)

“逃？何尝没想过逃。”白兰霜起身，大袍裹身，赤脚踏过冰凉的石板，走到那小女孩的榻边坐下，双手极为怜爱地替她归整了一下额边的碎发，道：“可是这崇山叠嶂的，哪有那么容易，前几日才有两个跑出去的，没走出二里地就让人找回来了，丢到那群禽兽中间，抬回来的时候都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小毓瞧见了一眼，就吓成了这个样子，外头那些姐妹，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她抬眸，落眼停在虚无处，似乎望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认命道：“在这种鬼地方待久了，也就认了，有时候不得不信，老天爷他就是不公平的，我们这样的人，就没有安稳的命。”

“不，不是这样的。”裴思云几乎脱口而出。

命数天定与人为，在遇到乔鹤渊之后，她笃定信奉的是后者，“世间人生际遇千万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论起来比天上的星宿还多，我不信都是老天爷一个人说了算的。可是如果霜姐你自己先失了心性，且不说老天爷，你就甘心任那群畜生来左右你的命数了么？”

白兰霜面若冰霜，斑驳的丹寇死死掐着粗糙的被面，心下久久不能平静。

她认命可以，她不在乎，可是小毓才这样大点，难道要跟着她在这暗无天日的囚笼当中，生不如死过上一辈子么？

她不甘，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她想都不敢想，小毓那样一张肖似她的脸，再等得两年，难道要重蹈她的覆辙么？

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惧感在这一刻真切地倾泻而来，冲破了她平日里精心编织起的脆弱外壳，将她浇得狼狈不堪。

白兰霜伏在自己妹妹的塌前，呜咽声被她紧紧咬死在惨白的唇中，化作瘦削的肩颈上，蝶翼般脆弱的颤抖。

裴思云盯着她单薄的背影，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霜姐，今日你的恩情，我会还你的。”裴思云下了决心，极为郑重道，“下次若再有人用强，你也不用再冒险替我出头，我自己可以解决的。”

白兰霜似乎是哭够了，盯着蜜桃似红肿的一双眼，抬起身来看她。

从裴思云初次惊醒的那些下意识的动作，她就看得出来，这小姑娘是有功夫在身上的。

她忽的生出一些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笃定，或许眼前这个小姑娘，真的能将她的命，从这一摊腐朽的泥泞中托起。

她温柔地招手，道：“好，我也看出来你是个有本事的，但毕竟在别人的地盘上，谨慎一些不是坏事。外头也没个人陪你说话，往后就在我屋里睡吧。”

又过了两日，裴思云顶着自己黑黄粗糙的一张脸，靛蓝色的头巾一戴，算是彻底融入这一群乌若的女子当中。守卫的人手似乎也忘记了她这样一张新面孔，草草将她划分进了洗衣的队伍当中。

等了这么些时日，总算可以出门看看了。

根据这几日的打探，裴思云已经基本确认，乔鹤渊若还活着，唯一有可能找到他的地方，就在那群淘金沙的苦力当中。

此行乌若，本来是为着查探谋害二人兄长之人的线索，谁晓得阴差阳错居然落到这般龙潭虎穴，也不晓得等他们出去了，还能不能找到那个可能问出些眉目的老人家。

裴思云心下思忖着，跟着那群女子沿着陈旧的木梯下到地面，乖顺地排成一列，由一个带刀的乌若男子引着，沿着山间斜径兜兜转转，周遭树影绰绰随着时快时慢的步伐起起落落，晃得她眼目应接不暇直犯恶心，头一遭体验了闲书中所谓“晕山”之境。

行蚁般的队伍绕过一处不高的怪石矮峰，密林在此处断生，裴思云目之所及，忽的就开阔起来。

与之一起开阔的，还有方才还萦绕在心头的，关于那帕子根源追溯的困顿。

眼前远峰凝碧，四面环山当中，有一十分宽阔的下沉坑地，当中星星点点安营扎寨，就是这群山中淘金贼的窝点。许是山中无霸王，又远离官府掣制，这群人毫无忌惮之心，在偌大的营寨四面高山狭口处，都插上了招摇的旗帜。

山风荡平林，耳边旗帜猎猎作响，最近的一处，就在裴思云她们要下去的路口上，迎风翻滚的靛蓝色布料上，生着她再熟悉不过的团绣纹样。

她拿出早已被她洗褪色的那张靛蓝色皱花帕子，迎风展开来，与满山漫野的旗帜，融为了一体。

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裴思云心想，看来这地方，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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