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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燃灯抄 第8节 (第2/2页)

“当然。”她挺了挺胸道,“就算我是罪神,也不能沦落到这种地步。你贵为上神,我贱列刍狗么?好歹上界还未真正降罪,我的身份还在呢。”

他听了她的话,似乎也仔细斟酌过了,慢慢点头道:“既然你觉得不公平,那彼此便姓名相称吧。你可有姓?”

“姓宋。”她脱口道,至于为什么姓宋,也早已想不起来了,也许是当初第一个动土建造宫殿的匠人的姓吧。

“宋长情?”他复又沉吟,“送长情……单听这名字,倒像是个多情的人。”

长情笑了笑,并未答他。

她驻守人间,当然多情。这盛世的百姓她每一个都爱,真正的博爱,和帝王口中所谓的爱民如子是不一样的,她不会因私利伤害任何人,每一次的王朝更迭,反军入侵生灵涂炭,她用肩担起垮塌的城池,多少人在她的庇佑下逃过一死,连数都数不清了。

伏城问她:“你可喜欢这人间?”

她点了点头,“我在人间千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感情。我喜欢这里,留恋这里,所以怎么会有意去做大逆不道的事呢!可上界的神不相信我,我只好想办法自证。幸好凶犁之丘有你这样的好人,还愿意给我指条明路。不像那个雷神,一味只知道劈我。”

伏城听她喋喋抱怨,脸上神情淡然,“雷神是受命于人,你怨他也无用。”

她说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么,我并非怨怪雷神。”

他忽而一笑,“那就是怨怪天帝陛下,龙源上神好大的胆子。”

他说这话时,长情恰好转过脸来看他。朦胧的月色下,他的脸散发出一种奇异的色彩,难定阴晴,但明心见性。就是那稍纵即逝的笑,韵致都在半吐半露之间。长情如稀薄空气中奄奄的萤灯,让他吹口气就要灭了似的,心里顿时一紧,慌忙捧腮调开了视线。

怎么回事?她暗暗吐纳,不会是看上这蛇了吧!生死存亡的关头还有心思欣赏男色,果然好色不要命。不过转念想想,如果这事能顺利平息,她再回到那所大宅子里去。豪宅之中常有家蛇,让他住进她的屋子,那也极妙啊!

她一面想,一面嘿然怪笑,伏城不查,奇异地看了她一眼。她噎了下,很快把笑憋回去,嘴上仓促地敷衍着:“我怎么敢怪天帝呢,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人在云层中疾驰,大概因为路途遥远的缘故,那位看似高冷的上神也愿意同她叙叙闲话,“这两日生州风声鹤唳,我到了龙首原,却没有见到你的身影,据说是下了渊潭?小小的渊主,竟愿意在风口浪尖上施以援手,想必与你颇有交情吧?”

长情虽然从渊底逃了出来,归根结底是云月太过盛情,让她感到不适罢了。人家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她当然没有理由把灾难带到渊潭。至于交情,她淡然道:“我有个故人在潭底,凶犁丘上遇见假龙神被骗,也是因为我想求龙神撤了困住他的结界。其实事情的经过很简单,无奈引发的后果很严重。反正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和渊底的水族没有关系,还请不要迁怒他们。”

“迁怒?”伏城牵了下唇角,“那是天庭的事,和我不相干。”

所以凉薄也有凉薄的好处,懒得过问,懒得理睬,这样就避免很多的麻烦,自己省力,别人也省心。

长情发现这螣蛇甚有可取之处,比起上神们的锱铢必较,她更喜欢这种爱谁谁的态度。做神嘛,不要那么认真,一本正经几万年,会累出病来的。

所以明明是赶去打架的,也让她过出了游山玩水的滋味。向远处看,苍黑的山川河流绵延不绝,不时有成簇的灯火撞进视线里来。生州地域太博广,除了中土,还有热海、云浮大陆及精舍王朝。那三个国度,是不同于中土的地方,歌舞升平没有宵禁,只要你愿意,可以不分昼夜地狂欢。

长情艳羡,隐约听得见鼎沸的人声,也不问身旁上神的意思,兀自压低了云头。

热海的朝圣节快到了,前七日后七日连轴的庆典,简直让人热血沸腾不能自拔。

“你来过热海么?”长情扭头问他,“热海富甲天下,是所有生州人的梦。”

伏城眉间隐隐一蹙,“热海?我与热海王府倒是打过交道。”

表面越光鲜的世道,不为人知的地方越是暗涌如潮。热海王府如同长安,类似帝国的中心,锦绣地,销金窟,腐败的气息弥漫整个大陆。盛世之中,人最不能抗拒的诱惑,除了钱权,便是青春不老和永恒的爱情。他还记得王府中的二公子,惊为天人的脸,却按了个侏儒的身子,这对于才高八斗的人来说,是比死更痛苦的煎熬……

长情还在感叹:“生而为人其实很容易得到满足,只要有钱就能拥有一切。”

他哼笑,“那是因为你不懂他们真实的欲望。”

长情很有兴趣和他探讨一下人性,刚要开口,发现轻烟一缕直上云霄。她迟疑了下,天宇苍茫没有参照物,也不知那东西的远近。结果烟雾的顶端啪地一声骤响,刺眼的彩光大肆袭来,在她面前轰然炸裂。她吓了一跳,无处可躲,这时一片广袖隔开烟火将她护住,幽幽的冷香窜进她鼻子里来,她使劲嗅了嗅,是刀圭第一香的味道。

第14章

啧啧啧,真是个精致的人!她抬头说:“你还熏香?我以为只有皇宫里的贵人们才有闲暇熏香,没想到上神也活得很有情调。”

伏城皱眉看她,一个掩在他袖下的女人,这个时候不是应当适时娇羞一下么?因为她的眼神不时透露出饥肠辘辘的讯息,作为男人来说,理所当然认为她至少对他是有点意思的。

结果竟然问了这么蠢的问题,他收回广袖道:“若不是无支祁逃脱,我倒还算清闲。”

提起自己闯的祸,长情多少有些愧疚,但依然别有用心地刺探着,“那香是谁替你熏的?是仙婢,还是尊夫人?”

伏城脸上又浮起了木石无感的神情,寒声道:“我随侍龙神,并未娶亲。这香也不是仙婢熏的,我不喜欢别人碰我贴身的东西。”

那就是自己啰?设想一下,深广的神宫大殿一片静谧,地心中央摆着架精美的鎏金铜熏香炉,有个背对大门的人拿竹竿挑着衣裳,蹲在炉前专心致志熏衣裳。忽然有响动传来,回头望了眼,寒冷的目光,寒冷的眉眼,是不苟言笑的螣蛇上神……这画面真是太惊悚了,实在让人不敢细想。

也许这便是单身汉的悲哀吧,长情扭捏了下,试图示好,“等九黎残部全数剿灭后,我得空就去凶犁之丘为道友熏衣裳吧!反正我除了看守龙脉也无事可做,作为对你的报答,我总要尽一点心意。”

她极力奉承,笑得十分真诚,可惜伏城面无表情,半晌才蹦出一句“不必”。

看来这近乎是套不上了,正怅惘之际,前面又接二连三升腾起烟花来。几乎是一瞬,铺天盖地喷涌而至,数量之巨万,将那一片夜空燃烧成了火海。

这就苦了空中的人,想从烟火阵中突围不是件容易的事。虎去狼来几经避让,往前一看金轮疾雷,往后一看火光冲天。长情惊慌失措,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大胆!放肆……热海人要弑神了!”

垂眼看脚下的土地,不断燃烧的火/药摆放成了蜿蜒之状,绵延足有十里之远。城池中心发出号令,十里开外受命点火,那条火龙愈发气焰逼人,随时会腾升而起一样。

真是没想到,遭受天界追缉之余,又陷入了热海人的刁难,长情觉得人生真是处处充满了坎坷。

烟火把长夜照成白昼,无数眼睛都在望向天顶,他们闪避不及,被眼尖的人看见了,顿时呼声四起:“神仙!活的!”

长情心想反正如此了,那就打个招呼吧。可伏城的脾气显然不太好,他对被人看见真容极为不悦,广袖迎风一摇,漫天的花火尽数被他收进袖底,然后不由分说便直上九霄。

九天之上,再不是烟火能到达的高度了,长情还在垂首看下界,听见他的嗓音从头顶上飘下来,“你可以放开我了么?”

她到这时才发现自己像个吊坠一样,死死挂在人家腰间。一惊之下慌忙松手,举着两只爪子讪笑,“我还以为有人偷袭我们……。”

飞得越高,离月亮越近,月华毫无遮掩地照在伏城的脸上,那眉眼间冰霜凝结,“你确实够倒霉的。”

真是由衷的评价,长情也觉得自己很倒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能碰上,还连累了螣蛇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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