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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摇滚青年 (第2/2页)

“我再傻逼也没尿自个儿一鞋!快低头瞅瞅吧,我的哥哥儿!鞋湿透了!”

趁着耗子没反应过来,我回了茶室,留下耗子自己在那收拾鞋。

心里想的是,这都怎么了?个个都知道我看上小宋了,也都知道我和小宋成不了!还都变着法地奚落我,挤对我!真要好心替我说点好话呀!临到人家结婚了再给我弄这种马后炮,缺德不缺德!

“斌子,那孙子是不是掉茅坑里了?”

学徽问了一句。我正生着不着边际的气,没好气儿地说道:

“我没看见!谁知丫是掉里头了,还是在那偷吃呢!”

“操!你他妈才在厕所偷吃呢!你们全家都去厕所偷吃去!”

耗子骂骂咧咧地走回来,虎着个脸,走路还有点飘。

学徽一着急,东北话又开始成为他的第一通用语,骂道:

“小王八犊子,说斌子行!你再带上上一辈的,我给你削放炮喽!屁眼子给你抠下来镶脑门子上!让你上一句下一句,自个跟自个对着唠一天!小王八犊子!”

小宋右手捂着嘴,左手抓着我的手,笑得前仰后合的。我不知道她是因为真的笑得那么激烈,才抓了我的手。还是因为抓了我的手,才装出来笑得那么开心。她没有很用力,我只感觉到了她的体温,和手心微微的汗。

耗子皮皮踏踏地往那一坐,鼓着气,反击道:

“学徽!斌子什么时候成你亲爱的了?我这就不能跟他玩笑了是吧?这家瞅你这一出一出的!怎么着,扒我皮呀?嘛呀这是?咳!也他妈是我多余,招谁不好,净招你们这些脾气大的!我告饶了,我得逃席了,晚了不定哪个桥底下就给我挂上了!惹不起你们这些狠人!”

耗子嘴里嚷嚷着要走,但做到那稳如泰山,一动都没动!

小宋也撒开我的手,拿起茶壶开始冲热水。

学徽醉眼蒙眬的,弯着腰,梗梗着脖子,斜眼盯着耗子,用东北话问道:

“咋的?掰扯掰扯?”

耗子不知道从哪学了点东北口音,但是明显和学徽不是一个地方的,也学着一歪头,顶了一句:

“干哈?扯那没用的犊子干哈?早死(shi,下同)晚死都得死,敢喝到死不?”

学徽好像对耗子学的这个口音有些反感,转而又用BJ口音说话和耗子斗嘴,骂了一句:

“杂种操的,不喝是孙子!倒满,干个整杯的!”

他们呛火斗嘴的其实也挺好玩,但我觉着挺没劲,头也晕的厉害。没敢碰小宋的手,捏着裙摆扽了一下,小声地说道:

“大姐,咱去买点馄饨吧!你看,也没个汤菜!”

小宋冲我点了点头,给一人倒了一杯茶,把暖壶倚着墙放好,说了一句:

“秦哥,我跟斌子去买几碗小馄饨,给咱弄个连汤带水儿的。你悠着点儿,别喝多了,呆会来碗热乎的!”

耗子站起来,一脸坏笑,又开始和小宋开玩笑:

“让斌子留下,我跟你去!”

“滚!”

小宋一瞪眼,骂了耗子一句。

耗子坐下端起茶,低下头吸溜着,嘟囔了一句。小宋像是没听见,走在前面,没有一点迟疑。我也没太听清楚,恍惚中他说的好像是:

“真他妈一对儿冤家!”

回来的时候老塔已经在座。我们吃馄饨的吃馄饨,喝茶的喝茶,暂时没有再吵吵闹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到十点多,老塔又开了一瓶酒。

“我答应过斌子,给他办庆功宴。凭良心说,当时真是开玩笑!这小孩儿行,真考上大学了,今儿这庆功宴不算晚啊!我不会恭维人,可我必须得说,斌子,牛逼!”

我不知道是酒喝得太多了,还是当时就那么傻,还没等喝酒,追了一句:

“大哥,还记得后半句吗?”

老塔咕咚一下喝了半杯酒,不回答我,继续自顾自的说道:

“斌子又回来了,原来他自个儿老说,他就是一河北农民!现在他绝对一国家栋梁!我高兴啊,盼着有一天咱们都得巴结他去!你们老几位说呢?”

耗子啐了一口,没好气地来了一句:

“呸!大爷的!这他妈还能一块儿组乐队不能了?咱们一块儿三年,什么没经历过?这会儿他妈的高才生了!这会儿他妈的栋梁了!斌子,我就问你,我是你哥不是?”

“烧成灰儿你都是我哥!耗子你甭醋!从今儿咱见面开始,我提一句上大学的事儿了没有?我表现出来一点沾沾自喜没有?我是不是你兄弟?这话亏你也问得出来?”

学徽和耗子斗上瘾了,给我帮腔道:

“斌子做到了啊!真是和小时候一样!得承认,这小孩儿行,比耗子这王八蛋强!”

“学徽大哥,可别夸我!我还是那样啊!早晨来的时候我带了一条烟两瓶酒,我没三句话就跟塔哥说了!这点东西不成敬意,但这是我一个半月的生活费!还是原来那个不吹牛但也不掺假的小孩儿呀!塔哥给我看他收拾的房子,让我过来住,我当场就掉眼泪了!嫂子作证!别的不说,我在你们老几位面前,多怎不都是那个黑黑的,愣愣的,丑丑的小兄弟儿吗?”

小宋拍了拍我的腿,示意我少说话。我扭头冲小宋苦涩地笑了一下。虽然不再说什么,我心里也明白,他们无形之中已经开始把我排除在外了。

往后聊的又有一点沉重,无非又是摇滚圈的那些不快。又说到了摇滚将死,又说到了地下乐队生存不易,又说到了当下的港台流行文化对本土音乐的冲击和打压。

雷刚在《有人说摇滚已经死了》里唱道:“时下所谓成功的定义。就如同一个芬芳的屁!谁做的这个伟大的局,让人们演着那真诚的戏?若一天摇滚真的死了,就让她随风而去!待到山花烂漫了山野,祭那丢盔卸甲的热血!”

我听着,笑着,无奈着,也痛苦着!

耗子其实说得也对,我脱胎换骨了,已经不是从前的我!可摇滚的心呢?会随着我身份的转变而不再从前吗?当然不会!也不可能!

我说了几句特别煽情的话:

“三位哥哥!我认为,摇滚不是我们的身体!也不是我们的内心!而是我们的灵魂!塔哥现在开茶室,办琴行,在这屋卖茶,在那屋教琴。他不是不摇滚了,而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摇滚下去,我相信他还有歌儿要发,还有呐喊声儿要让更多的人听见!学徽大哥,你现在是在经营电器。可据我所知,你给好几个乐队提供资金。你是不摇滚了吗?不是!你是在用自己的血汗给摇滚一个坚持下去的理由!耗子,我从来不跟你叫哥哥。可是你知道吗,我感觉你和我特别亲,手足一般的亲!你现在跟了多少乐队?你现在又挣到了多少钱?你已经是在这个行当里响当当的存在了,你知不知道?!不是因为你要钱少,数起来比你技术好的人,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

擦了下眼泪,我扭头看着小宋,继续说道:

“大姐,你见过这帮人吃什么喝什么,在什么条件下创作!我们比不起有人捧的,有资本注入的,那种一下就红起来的那些名人,我们也比不上那些家有万贯的名门望族,出来玩儿票的!可我们都在用生命去谱写,去讴歌!我们乐此不疲,我们知天安命!我们怎么了?该谁的还是欠谁的?都没有啊!只不过就是来世上一遭,不肯默默无闻罢了!哪怕是等我们死了,有人才发现我们的遗产;哪怕是我们已经被同化,才有人发现我们的不同!有共鸣之音,有谐趣之人,死也无妨啊!”

我们四个人都因为共情而开始落泪,都开始沉默。小宋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冲着茶水。看得出,她也被打动,也产生了情感的共鸣。

学徽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大声嚷嚷着:

“斌子,让哥抱抱你!说我心里去了!我他妈不会了!”

我走过去,和学徽大哥抱了一下,坐在迎门的位置上,眼泪控制不住又下来了。坐在这,望着对面,对面的是老塔,而在老塔身后,是正在沏茶的是小宋!

我多么期望刚才抱我的是小宋啊!我多么期望小宋也过来要个抱抱啊!可是小宋还有几天就要嫁人了,我这辈子都没有希望了!

老塔从我说话就开始沉默,看到我的眼神,回头又看了一眼小宋,眯起眼,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什么也不说了。

耗子也沉默着不说话,捏着酒杯在桌子转,发出噌噌的刺耳的声音。

小宋沏好茶,刚转身,耗子骂了一句:

“我操!你们他妈都不该玩摇滚!哪他妈就那么多牢骚!嫌操蛋就别玩儿了!喝酒!”

看着他恨世嫉俗地狠狠喝着酒,我们都没说什么,各自端起酒杯喝着。

小宋倒完茶,轻轻地放下茶壶。坐到那,一言不发。正这时候,嫂子下班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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